傍晚時分，陸子豪回來了，車后還坐著一臉淚水的郝秀眉。

轎車停穩在心園門口。

陸子豪扭過頭去，道：“秀眉，到了，下車吧。”

郝秀眉卻沒有動彈，吸了吸鼻子。

“姐夫，你……你是不是故意騙我的？你是故意騙我的，對不對？”

陸子豪皺眉，一時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郝秀眉神情焦急，追問：“是不是？啊？你是覺得我不肯私了，寧愿被關被判刑——所以你才故意編這個借口騙我早點出來，是不是？”

“當然不是。”陸子豪低聲：“我沒騙你。”

郝秀眉搖頭：“不……師父她老人家的身體一向很好。她怎么會生病的？不可能！不可能！”

“你別激動。”陸子豪低低嘆氣：“秀眉，我知道你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可云奶奶已經八十多歲了。這個年紀的老人，已經算是很高壽。你不該連這么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

他不懂得該怎么安慰人，只能實話實說。

云奶奶這個年紀的老人，能不用拐杖攙，不用兒女晚輩照顧，能走能吃能打拳，已經遠遠比其他老人幸運。

但人畢竟是肉}體凡胎，不是神。

誰都沒法長生不老，永遠不死。

每個人都會有這么一遭，遲早而已。

郝秀眉被他這么一說，愣了片刻后，竟“哇哇”大哭起來，淚水洶涌。

“不是真的！肯定不是！肯定不是！師父她平時連生病都少！她的身體那么硬朗！她天天打拳練武功的，鍛煉身體。她怎么會生病的！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陸子豪低聲：“她的病根在腦袋里，不是在身體。醫生說了，是腦袋里長了一顆腫瘤。隨著時間的推移，腫瘤越來越大。幸好那個地方并不會影響記憶或語功能，所以云奶奶面上跟普通人無異。但她可能會疼痛，會驟然昏迷。以后隨著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人就沒了。”

“嗚嗚嗚！”郝秀眉大哭。

陸子豪直覺耳朵嗡嗡響，皺眉提醒：“別哭了。這事云奶奶沒讓其他人知道。我和媳婦去賓館看望她老人家，發現她在房間里昏迷不醒，麻利送去了醫院。在醫院的時候，云奶奶不敢讓我們知曉。是我去拿藥的時候，醫生特意跟了過去，低低跟我解釋了病情。醫生說了，老人家到這個年紀，已經沒必要動什么手術。現在的醫術還不足以保證老人家能從開顱手術中完好康復。所以，目前讓老人家吃一些不讓自己不受罪的藥，減緩疼痛。好吃好喝供著，讓老人家沒什么遺憾離開。這事目前就我和媳婦知道，其他人都不知情。在云奶奶面前，我們也假裝不知道。”

郝秀眉抽抽搭搭，哽咽問：“多長時間了？腫瘤多大？”

“醫生沒說。”陸子豪答：“他只說，如果幸運的話，老人家能活多幾個月，甚至一年半載。如果受刺激或腫瘤突然變大，壓壞了神經，可能會昏迷不醒……人就沒了。”

郝秀眉忍不住問：“這兒不能手術嗎？國外行不行？”

“開顱手術哎。”陸子豪沒好氣反問：“你難道不認得這幾個詞的意思？腦袋被切開，腫瘤即便能順利切除，損傷也是避免不了的。醫生說了，成功率非常低。云奶奶這個歲數了，你覺得還能讓她去折騰去冒險？連醫生都覺得不值得冒險。與其讓她在手術臺上昏迷去世，還不如好好把握剩下的日子，讓她開心體面的離開。”

“肯定有更好的醫術的！”郝秀眉道：“就好比欣姐一樣，她去國外動了手術后，現在康復得多好啊！”

“情況不一樣。”陸子豪解釋：“醫生說，云奶奶的腫瘤不小了，而且是惡性那種。”

郝秀眉只覺得頭暈腦脹，顫聲：“西醫不行……那中醫呢？你們有沒有去問？”

“沒有。”陸子豪答：“我們還得假裝不知情。你是云奶奶的徒弟，是她一手帶大的。這事該交給你去辦，所以只能麻利讓你知情，讓你別一時賭氣只顧著跟白家人慪氣，錯過了云奶奶的最后時光……”

“不會的！”郝秀眉大聲打斷：“姐夫，你能不能別總說一些不吉利的話！”

“我說的是我媳婦的原話。”陸子豪略有些無語，催促：“你先冷靜些，下車進去洗個臉，然后去后院找云奶奶。”

郝秀眉卻怕了，看著心園的門，近鄉情更怯。

“姐夫，我是不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