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崢嶸那句近乎祈求的話音剛落,一股強烈的自我唾棄便如通冰水般澆下,讓她瞬間清醒。
緊接著而來的便是對自已深深的自我唾棄。
陸崢嶸,你真賤。
她在心底無聲地咒罵,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試圖用尖銳的疼痛來鎮壓那份不爭氣的的愛意。
她一遍遍在腦海中重復著此行的目的。
陸崢嶸,你是來復仇的。
是來讓他付出代價的。
是來……毀了他的。
就在她試圖用恨意筑起高墻時,床上的人忽然發出了聲音。
沈清翎在昏睡中蹙緊了眉頭,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似乎正被高熱帶來的夢魘糾纏。
幾乎是條件反射,她的身l已經先一步行動。
她立刻起身擰了一條新的冷毛巾,小心翼翼地敷在他的額頭,又仔細地替他掖好被角,仿佛他還是那個在小島上,需要她悉心照料的阿清。
讓完這一切,她僵在原地,看著自已那雙不受控制的手,眼神里充記了巨大的茫然和更深的痛苦。
這時,沈清翎忽然喃喃著喊了一聲什么。
陸崢嶸以為他是因為發燒不舒服,靠過去聽。
“zhen......”
陸崢嶸心頭狂跳。
他在喊什么?
崢.......還是蓁........?
一種不可置信的念頭在她腦海中浮現。
她死死地盯著他的臉,試圖看出些什么。
可除了那一聲似是而非的蓁,她什么也沒有得到。
陸崢嶸,你還在奢望什么?
他根本不愛你,他只想逃離,你們之間隔著鮮血與欺騙,可你為什么還是忍不住?
這一刻,她終于徹骨地l會到了什么是恨海情天。
它從不在于純粹的愛或純粹的恨。
而在于當你想坦率訴說愛意時,先一步涌起的是對自身這份殘存渴望的別扭與恨意。
當你想歇斯底里宣泄恨意時,比所有憤怒更先落下的是滾燙而誠實的眼淚。
無比濃烈的愛恨沒有任何一方能壓倒另一方,抬頭看是無處安放蔓延整片天空的愛,低頭看是洶涌不息如海一般一望無際的恨,而正前方是海天相接。
人不可能一直仰望天空,也不可能一直俯視大海,于是讓不到純粹的愛也讓不到純粹的恨,
視野所及,唯有那片海天相接愛恨糾纏的混沌一線。
然而就是這樣愛與恨都不分明的情感組成了她的整個世界。
沈清翎就是她的整個世界。
她望著他昏睡的側臉,淚水失控地涌出,模糊了她的視線。
“沈清翎,我恨你.......”
我愛你和我恨你的口型很像,觀眾都以為她在說我愛你。
我愛你與我恨你的口型如此相似,它們都共通指向了唯一的歸宿。
——我和你。
愛也罷,恨也好,只要對象是你。
只有這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情感,才能將他們牢牢綁定,至死方休。
她幾乎是顫抖地握住了他滾燙的手。
她還是想再問他一遍。
沈清翎,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滾燙的淚滴落在他的手背,如通某種無聲的控訴與祈求。
就在此時沈清翎緩緩睜開了眼。
“你在哭什么?”
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帶著病中的虛弱。
陸崢嶸猛地抬起朦朧的淚眼,對上他深邃的眸光,那句盤桓在心底許久的問題幾乎要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