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跟著,賀決云的手機收到了一串長長的文字信息,里面是針對資料給出的解讀跟分析。
來自穹蒼。
饒是有點別扭,賀決云還是聽從穹蒼的安排,第一時間去會見沈穗。
沈穗滿臉憔悴,應該是徹夜未眠。
因為沒有化妝,她眼下的青色已經腫成了一圈,讓她看著衰老了不少。
這個喜歡美麗的女人,此時已經顧不上自己的外貌,她頹然地垮著肩膀,無力道:“我不是已經都說了嗎?
你們還想要問我什么?
人是我殺的,計劃是我定的,做一切壞事的人都是我。
剩下的事,你們去跟我律師聊吧。”
賀決云沒有說話。
他翻開文件,從里面拿出一張照片,舉在手里,看得很仔細,反反復復盯了有一分鐘左右,才將照片放下。
他翻轉了下照片,讓它正面對著沈穗,說道:“他長得很可愛,不是嗎?”
小男生的確長得很可愛。
明明不胖,臉卻鼓囊囊的,一雙眼睛尤其大,漆黑又有神。
頭發略微枯黃,但是皮膚很白。
穿著一件短褲,坐在小區內部的游樂場里玩沙子。
沈穗看清上面的人,整張臉都蒼白了起來,她臉上血色盡褪,下意識地朝后退去,結果椅子在地上摩擦出了刺耳的噪音,差點摔倒。
賀決云把照片收回來,問道:“你為什么這么害怕他?”
沈穗兩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賀決云冷靜地說:“說明你也知道他不是意外死亡的對吧。”
沈穗雙手顫抖,裝作沒有聽見。
這個遭遇丈夫去世,協助兒子拋尸,在審問中無數次承認自己是兇手的女人,已經在精神崩潰的邊緣。
她強烈地抗拒所有新的信息,尤其是能讓她感受到危險的事物。
她打心底里不愿意回憶這段過去,然而現實卻跟開了閘的洪水猛獸一樣朝她襲來,幾要將她溺斃。
賀決云念著上面的資料:“董軒軒,暑假與丁希華及其朋友去水庫玩水,結果因為不善游泳,被水流沖走,發現時已經溺水身亡。”
他翻了一頁:“丁陶的私生子。
死亡時五歲,第二天被人在下游發現。
腳上丟失了一只鞋子,尸體皮膚已被泡發。
這是發現他時的照片。”
“不要——”
沈穗尖叫了聲,拒絕去看照片。
她低下頭,呼吸間帶上痛苦的抽噎。
賀決云并沒有將照片給她,他停下播讀,聲音平和地問道:“那么小的孩子,聰明、懂事,就算他不是你親生的,你也忍心嗎?”
沈穗捂著臉,肩膀聳動,喉嗆里發出聲聲難以壓抑的嗚咽。
賀決云靜靜看著,最后還是抽出兩張紙巾遞過去。
“其實你們太小看警方的信息網。
只要我們想查,我們肯定能查得到。
畢竟那個時候,丁希華才十三歲而已,肯定會留下很多的痕跡。”
沈穗垂死掙扎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
賀決云沒有在意,根據穹蒼給他發送過來的短信內容,問道:“只是我有些奇怪。
一個十三歲的,早熟冷靜的青年,為什么會突然決定動手殺人?
董軒軒當時只有五歲,眾人對他的評價都是聽話懂事。
他愿意跟著哥哥出門玩耍,說明對丁希華也是喜歡的。
那么丁希華痛下殺手的理由是什么?
是因為憎恨,還是畏懼?
是害怕董軒軒影響他的家庭地位?
亦或是……為了幫助某個人,維持家庭的穩定?”
沈穗完全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或者她此時的狀態,已經讓她沒有那樣的心力。
她的反應清晰又直白,因為賀決云的話而不時震顫。
賀決云說:“丁希華雖然感情淡薄,缺乏同理心,性情陰暗但是并沒有暴力虐待的欲望。
比起親自殺人,他更喜歡利用自身的優越感去掌控。”
十三歲的丁希華,應該發現了自己與他人的不同,正處于想要努力改變自己、融入社會的階段。
然而他身邊的許多同齡人,對三觀都還沒有準確健康的認知。
他們情緒容易激動,對世界的看法片面又富有攻擊性,讓丁希華沒有良好的學習目標。
他也許不能那么清晰地分辨別人話語里的情緒,究竟是真的計劃,還是純粹的宣泄。
但他會本能地尋求環境穩定,好讓自己不安的情緒得以寄托。
如果那些煩躁、混亂的信息來自于他最親近的母親,激烈地在他身邊頻繁出現。
或許,他會為了討好他的家人,做出背離社會道德的行為。
賀決云說:“你知道嗎?
人類的底線一旦被觸及,就很難再維持。
只要殺過一個人,就會漸漸失去對生命的敬畏。
自此從強烈的恐懼,逐漸轉變成興奮、麻木。
如果他們當初沒有殺第一個人,說不定,還能做一輩子的普通人。”
沈穗不住敲著自己的腦袋,卻不出聲。
賀決云上前握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停止。
沈穗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淌下連串的眼淚,糊滿了整張臉。
“對……”她艱難開口,“是我唆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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