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蕭震回來,發現蘇錦眼圈是紅的,神不守舍地坐在暖榻里頭,可把他嚇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丫鬟們退下后,蕭震立即上榻,握住蘇錦的手問。
蘇錦搖搖頭,她沒事,就是心疼阿徹,才十七歲的少年郎,媳婦都沒娶回家呢,他竟然已經想到孫輩的事了!分家分家,還不是把自己當成了外姓人,還不是覺得他與兩個弟弟在這個家的地位不一樣?
確實不一樣啊,蘇錦對孩子們的感情是一樣的,可換個身份,讓她隨母親住到改嫁的繼父家里,蘇錦也沒辦法真的把自己與其他孩子當一樣的。阿滿還好點,打小身邊就蕭震一個爹爹,蕭震對她又百般寵愛,阿徹卻是四五歲時就被人嘲笑野種,跟著連養父都換了,而蕭震對阿徹,好歸好,卻少了點親昵,客氣到,蕭震一句重話都沒對阿徹說過。
天底下有沒訓斥過子女的親爹親娘嗎?有時候肯打肯罵,反而是另一種親近。
但這事也不怪蕭震,蕭震給阿徹當爹時,阿徹已經懂事了,知道蕭震不是親爹,阿徹又是那種沉默寡的性子,不會像妹妹弟弟們似的朝蕭震撒嬌。阿徹不撒嬌,蕭震悶葫蘆也不敢隨意去親去抱,阿徹又沒有需要蕭震管教的頑劣時候,兩人如何能親近?
“阿徹說他想分家。”埋到蕭震懷里,蘇錦眼淚又下來了。
蕭震皺眉,生氣了:“好好的分什么家?”
村里子女鬧分家,那多半都是兄弟之間不和氣,實在沒法過了,到了世家大族,更是輕易不會分家,只有像霍維章那樣做了得罪整個家族的事,才會被逐出家門。阿徹居然想分家,是覺得他哪里虧待他了?
居然還把蘇錦惹哭了?當真不孝!
推開蘇錦,蕭震轉身就要下地。
蘇錦呆呆地問他:“你去做什么?”
蕭震沉著臉道:“我去找阿徹。”說完,高大威武的男人穿好靴子,風似的走了。
蘇錦坐在原地,擔心倒是不擔心,就是好奇蕭震會怎么說,所以她也飛快穿好鞋,悄悄地尾隨了出去。
阿徹有自己的院子,蕭震龍行虎步地過來,卻得知阿徹帶弟弟們去花園里玩了。
“叫大公子回來。”蕭震坐在堂屋,冷聲道。
平安第一次見侯爺負氣來找公子,忙跑著去練武場叫人。
天快黑了,阿徹、阿滿正領著弟弟們往回走,聽說父親找他,阿徹將弟弟們交給阿滿,他神色平靜地去見父親,心細敏銳如他,猜得出父親為何找他。
見了面,阿徹走到蕭震面前,恭敬道:“父親。”
蕭震虎著臉:“跪下。”
窗外偷聽的蘇錦一激靈,不由攥緊了帕子,蕭震這家伙,她都沒舍得罰兒子下跪過!
屋里阿徹卻心甘情愿的跪了下去。
蕭震看著少年俊美出眾的眉眼,冷聲質問:“你六歲起,我收你為義子,知道你心里只有馮兄一個父親,我從不強迫你叫我爹。無論我娶你娘之前還是之后,我都把你當親生骨肉看,自認從無虧待,你卻小小年紀就惦記分家,是嫌我對你不夠好?”
阿徹望著父親,誠心道:“父親待我恩重如山,懷孝沒有任何怨。之前是我糊涂了,自作聰明,經母親提點,懷孝已經知錯,今后除非父親、母親嫌棄,否則懷孝絕不再提分家之事,還請父親息怒。”
少年眼眸沉靜似水,倒讓憋了一肚子火想狠狠教訓兒子一頓的蕭震噎住了。繼續教訓,兒子已經認錯了,不教訓,他氣勢洶洶而來,轉眼就沒事了?
正襟危坐,蕭震飛快地尋思接下來該怎么辦。
隔著窗縫看見丈夫那傻樣,蘇錦忍不住偷笑,放了心,她悄悄地走了。
“如此便好,你娘把你當心肝肉,不許再氣她。”想了半天,蕭震這么道。
阿徹知錯:“父親放心,兒子會謹記今日之過,絕不再犯。”
蕭震點點頭,起身道:“快擺飯了,走吧。”
阿徹站直,默默地跟在父親身后,遠處最后一抹夕陽灑落下來,看著前面繼父偉岸如山的背影,不知為何,阿徹突然記起了多年前的一幕。那年皇上初入金陵,他與母親妹妹從遼東搬過去,團聚之時,繼父抱住妹妹,然后,也自然而然地朝已經十歲的他伸出了手,最后,繼父將他們兄妹一起抱了起來。
“父親。”阿徹突然出聲。
蕭震腳步一頓,回頭看他。
阿徹笑了笑,道:“兒子的婚事,接下來要辛苦父親做主了。”
少年笑得好看,“兒子”的自稱也親熱,蕭震胸口登時涌起一股豪情,爽快道:“行,你就等著當新郎罷!”
阿徹白皙的臉上驀地浮現一抹尷尬,他什么都學過都懂得,唯獨娶妻生子,阿徹沒有任何經驗。
蕭震心中一動,想到了他娶蘇錦前夕,霍維章送過來的一本叫什么“花”的書,至今他還沒看過,等阿徹成親之前,他送阿徹剛剛好!
父子倆各有所思地來了正院,勝哥兒高興地跑向爹爹,睿哥兒更喜歡哥哥,大眼睛看著阿徹笑。
一家六口人圍坐在一起,因為有了一樁婚事,阿滿與弟弟們一塊兒打趣哥哥,屋里的氣氛更歡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