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坐上了花轎。
花轎前面,蕭震一身大紅圓領長袍騎在馬上,懷里抱著兩個孩子。十歲的阿徹也穿了紅衣,面如冠玉眼似桃花,漂亮得像文曲星下凡,阿徹懷里的阿滿打扮地更漂亮,雖然才五歲,但已經可以料想她長大后的美貌了。
其實寡婦改嫁,原來夫家的孩子可以提前或婚后再接到新夫婿家里,但蕭震做主,就是要今日接娘仨一起進門。他娶蘇錦,外面不是各種閑碎語嗎,罵蘇錦的就不說了,還有人猜測他早晚會厭棄蘇錦、會不滿蘇錦的一雙兒女,現在蕭震就讓那些人看看,他維護蘇錦娘仨的決心有多強。
“阿滿,好玩嗎?”目光掃過街道兩側來看熱鬧的百姓,蕭震低頭,笑著問阿滿。
阿滿聽不清百姓們在議論什么,小家伙也無心去細聽,騎在高高的駿馬上,阿滿只覺得新奇有趣,還以為周圍的百姓們都是喜歡她才來看她的,就像那次干爹扶著她坐猴兒轎子。仰起腦袋,阿滿雀躍地朝干爹笑。
蕭震疼愛地摸了摸女娃娃腦頂,然后,他大手落在了阿徹肩頭,低聲道:“阿徹,男兒頂天立地,死在戰場是榮耀,死于國事亦會青史留名,唯獨不該因幾句閑碎語縮頭縮腦抑郁終生,你看那些人,他們不在乎你過得好不好,你也不必把陌生人的話放在心上。”
人可畏嗎?今兒個他們一家四口光明正大地行在街上,蕭震倒要看看人能奈他何。
如果阿徹還是三四歲的那個孩子,他會縮在家里不敢出門,但阿徹已經十歲了,他曾因為畏懼人冷落了養父,直到養父死前他都沒能昂首挺胸地隨養父出門,留下終生遺憾,如今母親被人詬病,阿徹發誓他絕不會再被流嚇退,他要站在母親前面,替母親妹妹遮風擋雨。
“阿徹明白。”他看著那些面目不清的百姓,目光堅定道。
百姓們那邊的想法也不知不覺發生了變化,之前他們討伐蘇錦,是覺得蘇錦配不上蕭震,想勸蕭震打消娶蘇錦的念頭,娶個配得上他的好女子。但此時此刻,親眼目睹英姿颯爽的蕭震把蘇錦的兩個孩子當自家人愛護,親眼看見阿徹長得那么漂亮,漂亮地叫人忍不住說他什么,那些議論最瘋的婦人們,不禁生出了一種愛屋及烏之情。
蕭震這么豁達有擔當,阿徹那么漂亮招人愛,看在父子倆的面子上,就放過蘇錦吧。
歸根結底,金陵城的百姓們與蘇錦無怨無恨,幾乎都沒見過蘇錦沒與蘇錦打過交道,反正罵也沒用,改變不了蘇錦要當侯夫人的事實,那不如就此接受,希望蘇錦本本分分地伺候蕭震,別再給蕭震摸黑。
換成蘇錦的老家街坊,他們懷著見不得熟人比自己過得好的嫉妒之心,或許會繼續辱罵蘇錦,可那些人都在揚州,再罵也離不開他們祖祖輩輩時代居住的揚州小鎮,他們的謾罵與嫉妒,半分也影響不到蘇錦。
反正蕭震與蘇錦這番高調無畏的婚事排場,竟意外地將鋪天蓋地的非議壓了下去。
拜過天地,喜婆引著新郎、新娘入了新房。
蕭震是個不重規矩的,結交的武將們沒比他強多少,換家侯府辦喜事,誰該站在哪兒都有講究,可蕭震娶蘇錦,明明是顯赫侯府,卻辦出了一種村里鎮上娶媳婦的味道。一群武將們簇擁著新人擠到了新房,將屋內圍得水泄不通,只留床前一小片空地。
蕭震與喜婆就站在那片可憐巴巴的空地上。
喜婆為金陵城多少夫妻操持過婚事,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爺們瞪大眼睛盯著新娘子,好像一條條狼。喜婆暗暗猜測,這些漢子們八成都是光棍,既如此,她可得好好表現,讓光棍們記住自己,將來成親都找她。
“侯爺,該掀蓋頭啦!”眾狼面前,喜婆毫不怯場,喜笑顏開地將鋪著紅綢的托盤舉到蕭震面前,托盤之上,靜靜地躺著一根金漆秤桿。
“掀蓋頭,掀蓋頭!”霍維章帶頭,一群狼開始號了起來,恨不得震飛屋頂。
蓋頭下,蘇錦忍俊不禁,不過,本來大膽潑辣的她,也被這陣仗弄得心兒亂跳,開始緊張起來。
蕭震的心也在瘋狂地跳動,他也很煩,想喝退霍維章等人,可是一回頭,霍維章像是猜到他要說什么似的,先開口把他的話堵上了,起哄道:“呦,咱們威風凜凜千軍萬馬都不怕的蕭侯爺,該不會臨時怯場,不敢掀蓋頭了吧?”
回應他的,是眾將洪亮整齊的“哈哈哈”!
蕭震豈會讓他們嘲笑沒膽?轉身,蕭震肅容撿起金秤桿,耍槍似的往前一探一挑,紅紅的繡金線龍鳳的蓋頭就被他挑飛了起來!
他動作太快,蘇錦還沒準備好,視野陡地開闊起來,蘇錦錯愕地抬起頭。
紅蓋頭飛到半空,又輕飄飄地降下來,從新娘面前掠過,緩緩落在了地上。
但沒有人看蓋頭,就在新娘子抬起頭的那一瞬,鬧哄哄的新房剎那間沒了聲音。
蕭震還保持著挑蓋頭的動作,可他的視線,也凝結在了蘇錦臉上。
蘇錦平時額前都留著一層薄薄的劉海兒,但今日,她烏黑濃密的長發都收到了鳳冠之中,鳳冠之下,便是一張瑩如美玉的臉龐,光潔飽滿的額頭,細膩白皙的臉蛋,宛如一顆璀璨的珍寶,甫一露面,滿室生輝。
新娘子臉蛋太嫩!
這是蕭震與霍維章等人的第一印象,再細看,小美人眉毛描的細細的,微微上挑的眉尾好像會勾人,但眉毛又怎敵得過那雙丹鳳眼的風情?水盈盈的一雙眸子,略顯緊張地望著新郎官,欲語還休,我見猶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