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騖清注意到她的目光,將袖口放下:“先定了你喜歡的餐廳,”他解釋,“后來想單獨和你待一會兒,就讓人做了菜。”
飯菜是北上帶的廚師。他們這些人北上到人家的地界,萬事須小心,吃穿住用全帶了響應的人,借了飯店廚房,鍋具自備,給做了這一餐家常小菜。
他走到她面前,想摸摸她的頭發。兩年未見的生疏感讓他停住了。
“廚師對北方的菜不熟,怕燒不對,”他輕聲道,“做了幾樣家鄉菜,只當換個口味。”
“吃什么不要緊,”她說出擔心的事,“我只是怕單獨在這里吃飯,被人多想。”
“多想什么?”
“你這次不需要避開了嗎?”她把握不好尺度。
“不需要,”謝騖清隨便道,“在京津,我們兩個曾是什么關系,還有誰不知道?”
何未忍不住笑了。
久別重逢的生疏被意外打散,好像謝騖清這個人從沒離開過,永遠似是而非,喜好逗她。
“那是兩年前,”她回他,“謝將軍走了這么久,怎知我和過去一樣,還愿意和你做毫無意義的應酬?”
“毫無意義。”謝騖清重復,若有所思道,“原來過去在二小姐眼里,都是毫無意義的。”
“倒也沒有,”她笑,輕聲道,“謝卿淮將軍在南方功業高,比昔日的謝少將軍還要厲害。能結交這樣的朋友,怎么會沒有意義。”
他笑了,輕點頭說:“二小姐把我看作是朋友,這是謝某的榮幸。”
謝騖清到門邊,上了鎖。
輕微的一個落鎖聲,聽得她臉了紅。時隔兩年,還是一下子想到當初隔間里的荒唐事…她曾想過許多回,倘若謝騖清沒走,兩人再相處一個月會不會真在一起。但也僅是想想,她摸不清這個男人的心思。
二十八歲的謝騖清,她完全拿不準,如今馬上要三十歲的他……她更拿不準。
謝騖清已到她跟前。她兩手交握著,人已酥麻麻的了。
“你和女孩子獨處都要先上鎖嗎?”她輕聲問。
他也輕聲回:“要看這個女孩子和我是什么關系。”
“比方說呢?”
謝騖清沒回答她。
兩人站得已足夠近了。
“讓我看看你。”他輕聲說。
不知怎地,短短一句話惹得她眼睛紅了。她搖頭,低頭不想讓他看自己的淚眼。
她感覺謝騖清拉住自己的一只手,用力握住,她身子被摟過去、撞到他的胸膛上。他襯衫上屬于謝騖清這個男人的氣味包裹著她……
她一眨眼,眼淚就掉進了他的襯衫領口。
謝騖清感覺到水流從鎖骨滑下去,落到腰腹上。
“讓我看看。”他壓著聲,在她臉旁說。
她糊里糊涂的,但能想到他想干什么……這次是想避開他的親熱,努力埋頭在他身前。謝騖清笑著問:“又不是沒親過,怕什么?”
他呼出的熱息打在額頭上,讓她臉漸漸變熱,她輕輕搖頭:“太久了……離上次。”但因為長久未見,比上次還要緊張。
謝騖清繞到她耳垂上:“是太久了。”
何未被他親到耳朵,身子一下子敏感得僵起來。謝騖清的手指滑到她的頸后,讓她抬頭。
人中被他親到,他的唇慢慢從人中移到了上唇。像有絲絲的放映室雜音在她耳邊,他像在看自己和他親吻的黑白默片……清晰地看到謝騖清的唇在自己的人中和嘴唇上游移著,他開始吻她,把屬于男人的暖意和氣息帶給她。
何未被他吸得咬的嘴唇發麻,昏乎乎地兩手抓住他腰后的腰帶。
……
兩人親著親著就到了臥室。
何未摔到床上,下意識扣緊他的槍套。
謝騖清單手解開那把槍,連著槍套扔到她頭上的枕頭后。他的唇下不停,只是親吻的節奏快了許多。何未感覺到自己的長發散在臉旁,才后知后覺發現頭發早被他的手指撐開解開了,發絲在她臉邊摩擦著,弄得人癢,心里也癢。
她微微喘著氣,輕聲問:“你過去都是這樣?一定要解開槍才肯親……”
他笑,嘴唇又堵上來。
何未繼而又想,他這次回北京難免見到許多的前緣,會不會經不住誘惑重溫舊夢?他抱住別的女孩子是什么樣的?過去……或者在這兩年。
謝騖清發現她親的不大專心,離開她的唇,親她的耳垂:“不是。”
什么?哦,解開槍……
她早在下一個思緒里不舒服了。
何未不想讓他識破自己的心思,想說點兒什么,謝騖清的唇在她的耳垂到耳廓間移動,啞著聲說:“怕槍走火傷到你,”說完又道,“上次也是。”
謝騖清抱了她一會兒,主動松開:“先吃飯?”如果再留在這里,只怕這頓晚飯就冷得沒法吃了。
“嗯。”何未覺得嘴唇上濕著,還麻麻的,忍不住咬了兩下。
他想提醒她咬得多了,出去人家看得到。上一回在隔間里就是如此,自己吃著臘八粥,幾個人叩門進來問事情,何未為顯示兩人什么都沒做、十分清白,積極地開了們。謝騖清想拉她都沒拉住……那晚她走后,他被那些人好一陣嘲笑,說謝少將軍怕是戰場上待多了,完全不懂憐香惜玉。
她虛飄飄的,還不是很有實感,她見謝騖清瞧著自己的嘴唇,心更酥了。
謝騖清想想,什么都沒說。咬也沒什么,一會兒吃飯自然消了。
他下了床。
“清哥。”何未突然輕聲叫他。
謝騖清回頭看她。
“我想講講輪船的事,”她認真說,“那是給你的生辰禮,也是我為反軍閥的一點貢獻。”
謝騖清走后,她開始學著留心和戰爭有關的訊息。聽說了日本人一直扶持奉系軍閥,曾把從歐洲采購的上萬的槍支、數百炮彈和十幾門大炮轉賣給軍閥,還幫他們建軍工廠……這些過去都是她不曾注意的,在謝騖清走后,她開始擔心南方的裝備跟不上。聽人說南方人辦軍校,都要低聲下氣去問軍閥們籌錢,就為謝騖清他們揪心,才想著借運送物資的機會,送過去那艘船和貨,為革命盡些力。
“謝謝你。”他語氣嚴肅。
“不要你謝……算了,你還是當生辰禮吧,輕松些。其實讓我年年送,我是送不起的,”她說,“沒想到你三十歲之前能回來,本想給你做三十歲的生日禮的。”
說完輪船,該說私事了。
何未摟過來抱枕,手指無意識地揪著抱枕的金色穗子。
謝騖清沉默著走到衣架旁。她瞧著他把手探到軍裝內,猜他是不是想抽煙了。
謝騖清摸到冰涼的白瓷,靜了片刻。
何未見他抽回的手是空著的,略微不解。她眼瞅著謝騖清回到床旁,和他對視了一會兒,謝騖清坐到了床畔,像要說正經事的神態。
“這次北上,大家都在冒著險,怕是一個陷阱,”他低聲道,“帶再多的人都沒有用,此處是別人的地方。”如果是個陷阱,或是最后和談鬧翻了,南方過來的人都有可能被扣住,或是被殺。他們都是帶著最壞的打算,毅然北上的。
“我明白,”她說,“我這兩年了解了許多形勢,自從北京這里發了電報去南方,我既高興有希望見你,又怕你北上……”
何未知他是涉險北上,并不輕松:“我們上一回那樣就好,你不必日日見我,找我,”她說完,站在自己角度安慰他,“這樣其實對我也好……畢竟何家不能和任何一方走得太近。”
謝騖清輕點頭。
“我的前半生雖有功勛,為父母兄姐卻做得極少,自覺虧欠他們許多……”他意外回到自己身上,她像從他的眼里見到了過去三十年的赤紅烽火,“我是跟著叔叔長大的,過去他也常說虧欠家人、虧欠嬸嬸。那時體會不多,等年紀漸長,這種感受越深。后來我一直想要減少對別人的虧欠,沒什么好方法,只有克制自己,不要增加更多的親人,減少牽掛自己的人。所以我過去沒想過要和誰在一起。”
她聽的難過:“我沒逼你的想法。你們那代人可能不習慣新式戀愛,其實你每次來時間那么短,也只夠談談戀愛。”
他笑了。
“雖然上次不算這種關系,但今日總是了,”她被他笑得窘,“我又不是……隨便誰都能親的。”
謝騖清被她逗得笑出聲:“何二小姐金貴,自然不是誰都能親的。”
她臉更紅了,比方才被親時還紅。
“未未。”他忽然叫她。
每次他叫她乳名,她的心都能立刻軟下來:“嗯。”
“剛才的話,都在講過去。”謝騖清說。
“這次北上,我不知何時會走,但還是決定問你,”他輕聲又道,“問問你對婚姻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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