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來看守所探視,這是不符合規矩的。但王家怎么說也是有些特權的。
現在王光堂雖說沒有了生命危險,但是還不能下床,一切事情都需要人照顧。潘珍在文工團里請了長假,白天守在病床前親自照顧丈夫,不放心別人插手。因此探視王卓的事,她得了批準,只要她能抽出空來,白天晚上都可以。
潘珍走進看守所的時候,看那些警察的眼神都帶著釘子,但一見到兒子,她眼神立馬軟了下來,“兒子,你怎么樣?晚上睡得還好么?”
潘珍三天兩頭地來探望兒子,王卓的狀況她最清楚不過,但是見了面還是忍不住問,吃不吃得下,睡不睡得著。王卓隔著鐵窗與潘珍面對面坐著,面容比在外面見到的那位風光的公子哥兒可是消瘦了不是,但他的目光依然明亮清晰,這是最令潘珍放心的地方。
“媽,我沒事。爸的情況怎么樣?”
“你爸還好,白天有我照顧著,沒讓他知道外面的事。他情緒穩定,院方說恢復得很好。你就放心吧。”
“嗯,那外頭的情況呢?”王卓雙手交疊在小腹上,盡管深陷圇圄,他看起來還是貴氣十足。如果不看他身上那身衣服和他所在的地方,還真以為他是在家里。
一提起外頭的事,潘珍的臉色便是一變。她在軍區文工團工作,平時的保養自不必說,身段容貌都是出類拔萃的,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出頭。剛才還有副慈母的樣子,此刻眼一瞇,滿是厲色,“外頭還好。你妹妹和正祈的婚事一定下來,外頭就消停了不少。不過,網上對你舅舅他們公司的事還是炒得沸沸揚揚,你這邊的案子徐老爺子沒松口的意思,眼看著還是要查的。”
徐康國自始至終沒有對王家落井下石,但也沒有表示寬容處li的意思。王卓為了證據的事,連馬老那樣的普通百姓都陷害恐嚇,這是徐康國最不能容忍的地方。他的意思很明確,權貴子弟犯法,一樣要辦!誰求情都不行!老人一生,因此受人尊敬,但也因此讓一些人很頭疼。在這件事上,王家就很頭疼。
“眼下派系爭斗的緊要關頭,那位的心思,估計也不會想咱們王家出太大的事。但是你的事……”
“我的事,哪怕是為了給徐老爺子一個交代,都是會辦的。”王卓接了母親的話,笑容有三分嘲諷,剩下的皆是復雜。誰叫他撞到了徐康國的槍口上呢?這件事的安排上,他是百密一疏,真沒想到那天老爺子會在場。一步疏漏,滿盤皆輸!
見兒子竟心里清楚,這次的牢獄之災怕是免不了了,潘珍便眼圈發紅,不忿道:“都是那個賤人鬧出來的事!年紀輕輕,成就不菲,就真以為自己上了天了!沒進徐家的門,就憑手上區區一個數百億資產的集團,敢跟王家斗!果真是普通家庭出身,有點資產就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不知道這世上,權比錢重!”
區區數百億資產,這話從潘珍口中說出來,并非全然是氣憤之。世上確實權比錢重,莫說是幾百億資產的公司,就是幾千億,國家要你垮,你就得垮。沒有商人敢跟官斗,原因就在于此。
“她真以為潘家的企業能被她抓著把柄,她那華夏集團就一點把柄也不能被我們們抓著?哼!她就忘了她還有個什么風水師的身份!”潘珍怒笑一聲,看向自己鐵窗里坐著的兒子,眼神放柔了些,道:“你放心,前段時間家里事情多,沒時間安排一些事。現在你爸病情穩定了,咱們王家的地位也暫保了,媽有辦法叫你這案子判不了!”
前段時間不僅是王家事情多應接不暇,也是潘珍心亂,一時沒想到。現在女兒跟姜家一聯姻,大局暫定,潘珍的心不說全放下來,也放了一半。她的心一定,開始全放在兒子身上的時候,有些事情才慢慢想通。
夏芍風水大師的身份不是秘密,在圈子里名聲很響亮。平時在地方上也就算了,這里是京城,國家官面兒上還是打擊這種事的。她的這個身份,可以有很大的文章做!往絕處說,找一些人,散播夏芍以風水術騙人錢財的事,在網上散播也好,在京城散播也好,總之把事情鬧大,讓官方出面調查她。這么一來,把華夏集團的聲譽搞臭,甚至把華夏集團搞垮,也不是沒可能的。
但是,這件事卻沒辦法做。
畢竟夏芍現在是徐老爺子承認的未來孫媳,王家如果把事情做得太絕,惹惱了徐老爺子,那誰也承擔不起。他是共和國的老泰山,他的存在意義太重,誰也不敢動。
既然有徐老爺子護著,不能把夏芍往死里整,那就在夏芍徐家未來孫媳和風水大師的兩重身份上做文章!可以散布一些徐家維護封建迷信一類的消息,將徐家扯進來!徐家娶夏芍進門,在百姓看來幾乎就等于是國家對風水一類事的態度。這問題敏感,哪怕是徐家也會有壓力。夏芍的身份,徐家一定知道,這種情況下,徐老爺子為了她都能親自去警局作證,可見他對夏芍的喜愛。他這么喜愛這未來的孫媳婦,重新考慮這婚事是不可能的,那么為了兩全其美,既娶她過門,又保全徐家的名聲,以徐康國在政壇半生的經驗,他一定知道該怎么做。
他要做的只是退讓一步,在王卓的問題上松松口。只要王卓不會被判刑坐牢,那么王家也會退一步,不再揪著夏芍風水大師的身份做文章。兩家交換利益,以后這次的恩怨雖不說一筆勾銷,倒也可以相安無事。
潘珍打的就是這算計徐家的主意,雖然這也可能惹惱徐老爺子,但是相比毀了夏芍的事,這算是輕的了。
為了兒子,她這次算是豁出去了!
王卓一看母親的神情,便猜出了大概。他在看守所里,日子比在外面清凈,頭腦比在外面清醒,所以這化解的辦法,他早就想到了。但他一直沒提,因為……
“媽,三回都栽在一個人身上,我看……是我計不如人,算了吧。”
算了?!
潘珍霍然抬頭,不可思議地看向兒子,但當和兒子的目光的對上的剎那,她又是一愣。
母子二十多年,別人的眼神她可以看不懂,自己兒子的,她能不懂?
兒子的意思,絕不是算了!那么,他不同意自己的辦法,難不成是有別的法子?
王卓坐著,一臉感慨和誠懇的神色,目光卻輕輕一掃房間的左上角。潘珍一愣,往旁邊一看,看見個監控探頭。母子兩人會面雖然時間是被批準不受限制的,但有監視很正常。潘珍剛才說的話也不怕被人聽去,夏芍給王家造成了這么大的損失和麻煩,難道還不允許她罵罵?就算她說了要把兒子的案子翻過來,那又怎么樣?她是當媽的,難道看著兒子坐牢?這是人之常情,不怕被人聽去!
不過,兒子提醒自己注意監控探頭,那就是說……他有些話,不便明說出來?
到底是什么話?
“媽,真的,算了吧!只有我爸沒事,家里還能像以前那樣清凈就好了。”沒想到,王卓一開口便是這樣的話。他神情很是感慨,話說得也感人,情動之處忍不住伸出手來,和母親的手握在了一起。
潘珍卻在跟兒子的手握住時一愣——她感覺兒子的手指正在自己的手心里寫字。
因為事出突然,潘珍一時沒反應過來,王卓寫了兩遍,她才明白那是個什么字!
殺!
“……”潘珍在讀出這個字的時候,不確定地望向兒子,卻從他眼神里看見了肯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