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一會兒警衛員回來,真能找到監控證據,證明老爺子當天真的在公園,證明公園里的古董局真的存在,只要跟夏芍對峙的時候,馬老等人不承認,那他們便好辦了。到時大可把這件事推給馬老,說他做偽證,誤導警方視線和偵察方向,他們的罪就輕得多了——他頂多就是個不察之罪,馮隊長倒霉點,被逮著刑訊,丟了這身警服,不至于坐牢,想必他也愿意。
這么一想,高局長覺得夏芍的提議真好,這女孩子簡直就是在給他們找臺階下嘛!
于是他順著臺階就下了,一副真金不怕火煉的大義凜然模樣。這時候他像是忘了徐老爺子在,也忘了請示了,即刻就吩咐警員去把人提來,看起來巴不得夏芍與人對峙,還他清白。
徐康國沒有阻止,老人看也不看高局長,目光只往夏芍身上一落。他政壇上風風雨雨大半輩子了,警局里這些人從他來了都什么反應、心里打著什么小九九他還能不清楚?他現在就是想知道這丫頭是有什么打算。她整天小狐貍似的,連他都動不動吃個虧,她會做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
老人不信,總覺得小狐貍心里又在打什么小九九。搞不好,今天連他會來的事,都在她的算計之中。要不然,她昨晚怎么不要求對峙,他來了,她的要求也就來了?
夏芍在徐老爺子的注視之下怡然自得,沒等一會兒,人就到了。
馬老家住京城大學附近小區,離著有些距離,所以他還沒到的時候,劉舟、謝長海和于德榮就到了。三人都是在看守所里,案子要重審,他們也要接受審訊,所以提他們來很順利。
三人來的時候,警局外頭的大廳里,氣氛很詭異。但是看見三人被帶進來,沒有人說話。他們一路被帶進來,受著注目禮,心里都噗通噗通打鼓。
他們知道昨晚就應該抓夏芍來警局了——難不成,出了什么變故?
變故,顯然是有。
劉舟先被帶進審訊室,審訊室里,只坐著夏芍一個人。
馮隊長呢?梁警員呢?不在!連審訊的桌子都被撤去,搬來兩張嫌疑人坐著的椅子,夏芍坐著一張,劉舟被安排坐去夏芍對面,手銬上好,帶著他進來的警員出去審訊室,把鐵門一鎖,往外頭一站,守著。
審訊室里,夏芍和劉舟兩人面對面。
這明顯不是正常情況,劉舟驚著心瞄一眼外頭站著的警員,那警員卻背對著兩人,軍姿立著,雕像一般,好像根本不管里面的事。
審訊室里氣氛叫人心跳得沒個著落,劉舟在瞄完那警員之后,過了老長時間,也不敢瞄夏芍。而夏芍竟也不說話,就這么盯著劉舟,一瞬不瞬。劉舟也知道夏芍在看他,但他不敢跟她對視,于是他眼神發飄,不是看那警員就是看門外,似乎在等人進來審訊。但是他心里也清楚,審訊的桌子都撤了,這么詭異的情況,看起來就不像是有人會來。
到底,出了什么情況?
心里沒底,又被夏芍看得難受,劉舟的內心在幾經猜測的折磨之后,終于受不了地抬眼,瞄向夏芍。
這一眼,瞄得很快。但這一眼,卻足夠叫劉舟心驚。
他還記得那天,改變他前程命運的那天。少女坐在公司董事長的辦公桌后,也是用這種目光看他,威嚴,涼薄。而今天,涼薄更甚,只那一眼,他感覺面前好似有把匕首,劃出時一道雪光,雪光里黑森森的血氣,扭曲猙獰的人臉,血腥的氣味——劉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僅僅只看了夏芍一眼,就有這種感覺,他此刻只覺得心驚。
他一口氣吸進肺里,身子霍然向后,一仰,大聲道:“夏董!夏董!你你你、你饒了我!饒了我!”
夏芍輕輕挑眉,唇角一個冷嘲的弧度,看著劉舟,只看,不語。
劉舟被她看得心里發毛,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竟然求了饒。有些事,咬牙不說或許還能扛一陣兒,一旦開了口,哪怕只是一句,心理上也會如同潰堤的大壩,洪浪滔天般涌出,一發不可收拾。
劉舟心里這時候已經沒了底,他開始思考,為什么審訊室里會只有他和夏芍兩人?為什么他戴了手銬,而夏芍卻沒戴?為什么馮隊長他們不來?為什么本該這時候在受審在吃苦頭的夏芍,會這么悠閑地坐在他面前?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太多個為什么,把劉舟的腦子攪成一團漿糊,讓他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線幾乎壓垮。當他再抬眼瞄夏芍,同樣是極快的一眼,卻讓他的眼神更為驚恐!
他竟然在夏芍身后,看見了一個人!
一名男人,一身筆挺軍裝,氣質孤冷如狼,目光冷得冰窖一般。男人盯著他,眼里沒有感情,好像他是個死人。此刻,他抬腳,向他走來。
劉舟霍地向椅子里一仰!但審訊椅是扣在地面上的,而他帶著手銬,被鎖在座位里,根本就逃不走!
逃不走,他開始絕望,他手被手銬鎖著,卻拼命地想抱頭——他錯了!他真蠢!那天辦公室里他見過徐天胤,那天自己在他的眼里就不像一個活人,而且他也聽說過、見識過徐天胤對夏董的寵,為什么他還敢跟王卓合作?這是把自己的命往里填!
夏芍坐在劉舟對面,看著他恐懼的模樣。她不知道他看見了什么,陰煞入腦,陰陽失衡,人的負面情緒多過正面,看見的往往是他內心恐懼的事。她不管劉舟看見了什么恐懼的事,她要的只是個結果。
這個結果,很快就有了。
劉舟頭砰砰往審訊桌上磕,聲音驚恐,語氣后悔,“董事長!董事長!我我我、我錯了!我不該吃里扒外,不該聽從王少的意思,把贗品放進公司里,毀公司聲譽。但但但、但是!但是!你相信我,我我、我是有認罪的!我起先真的認罪了的!可是前段時間馮隊長找到我,他要我翻供,說這是王少的意思,我不敢不聽……不聽我會死在獄里的!我聽了就、就有一百萬可以拿,就算我以后出獄,什么也沒有,王少還可以讓我去西品齋……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陷害你的!我不是的!”
夏芍垂眸,劉舟看起來還想說什么,她披著的羽絨外套袖子里,掐著的指決一松。
劉舟身子還在抖,聽著喃喃自語,但已經漸漸平靜了下來。
這時候,審訊室旁邊的一間房間里,馮隊長噗通一聲坐在地上,指著屏幕,“他、他胡說!誣陷我!”
“混賬!”徐康國坐在沙發里,怒斥一聲,瞪向馮隊長。
此刻除了馮隊長,高局長甚至徐彥紹、徐彥英和華芳,都是不解的。為什么夏芍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劉舟就嚇成這樣,如實招了?
是不是如實,高局長清楚,馮隊長清楚,華芳也清楚。所以高局長才瞪著眼,眼神都發著直,怎么也不敢相信,他覺得劉舟在沒弄清楚發生了什么事之前,不敢說出來的。他就不怕說出來了會沒命?
高局長百思不得其解,心驚得都要跳出嗓子眼兒。但他接下來就會發現,他驚得還是太早。
劉舟被帶走,于德榮被帶進來。
夏芍還是坐在椅子里,一不發,于德榮便跟劉舟一樣驚恐,接著便什么都招了。
“我兒子、我兒子……我不知道他又去賭錢了,他欠了地下錢莊好多錢……王、王少說我肯翻供,就跟地下錢莊說一聲,這些錢一筆勾銷……我、我也是沒辦法,我要是不答應,他們會拉著他再去賭,再去賭,他還不起,就沒命了啊……”
于德榮哭哭喪喪被帶走,謝長海被帶進來。
奇了的是,夏芍還不說話,一句話都沒說,謝長海也招了。
“這都是王少的意思!我我我、我之前就是聽王少的,扛下所有罪責,王少說會補償我,可是我哪知道,他后來又讓我翻供。我哪敢不聽王少的?我一家老小都在京城!我身上這些傷,就是馮隊長找一名姓梁的警員打的,為的是法庭上翻供,告周隊長他們刑訊……夏董、夏董,這事兒你別怪我,要怪就怪王少……真是他指使的!”
“……”隔壁房間里,氣氛已一片死靜。
叫囂著冤枉的馮隊長不知什么時候收了聲,梁警員也臉色煞白。高局長張著嘴,已經不會說話了。
叫他說什么?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這三個人,腦子被門擠了?遇上靈異事件了?要不怎么就倒豆子似得全招了?
這到底怎么回事?
“催眠!催眠!一定是催眠!”馮隊長難看地跳起來,指著屏幕大聲嚷嚷。
高局長臉色難看地回頭瞪向他,“都在這兒看著!哪有什么催眠?太難看了!”他心里也急得一團火似的,但奈何還要裝成一副痛心疾首怒斥的神色。
催眠?夏芍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連引導的話都沒有,世上有這么厲害的催眠?你說催眠,法庭會采信?
這時候,有警員敲門進來,說馬老帶到了。
高局長頓覺一陣兒眩暈……
他開始后悔,極度的后悔,為什么剛才要把人都叫來?為什么要感覺這件事情會對他有力?
高局長開始懷疑,他的腦袋今天是不是也被門擠了。
但話已說出,徐康國就坐在這里,老人此時已怒氣極盛,像暴風雨前的寧靜。他已經能猜出,一生容不得這些事的老人,今天會是如何的震怒,他們這些人會是如何的吃不了兜著走……
但是高局長阻止不了,也不敢阻止,眼睜睜看著馬老被帶進了審訊室。
這一回,夏芍開了口,“老人家,還記得我么?”
夏芍眼神雖有些淡,但態度還算好。
馬老抬眼,瞄向夏芍,眼神里明顯有愧疚之意。尤其當老人看見她還是穿著昨晚那身單薄的裙子時,頓時眼圈紅了。夏芍見老人眼底明顯有青暗的神色,顯然是這幾天沒睡好。
馬老沒回答夏芍的話,而是小聲問她,“小姑娘,你犯了什么事兒?他們、他們給你定罪了嗎?”
夏芍微微一笑,“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人間自有正道在。我沒做過的事,他們就算誣陷,也無法給我定罪。”
馬老眼底頓時有感觸神色,但他很快就望向審訊室外頭站著的警員,愧疚被忌憚畏懼蓋過,低著頭,不敢多說。
夏芍內心一嘆,無奈之下只好又在袖子里掐了個指決。
情況跟劉舟三人沒什么兩樣,但馬老是愧疚多于恐懼。
六十多歲的老人,涕淚橫流,“小姑娘,我知道你一定怪我。但是民不與官斗,古時候就是這樣。咱們斗不過哇……那些警察真黑啊,我老頭子又不認識他們,他們以辦案的名義來到我家里,拿出兩樣古董來就說我買賣國家文物!我我、我百口莫辯喲,我看著他們從身上拿出來的,他們怎么能說是我家里的!但是我跟他們說不清,他們兇神惡煞地要帶我走,我小孫子才上幼兒園,嚇得在家里直哭……我也是沒辦法,不知道他們為什么不讓說那天公園里的事,我也是怕了他們,才順著他們說的。以為不礙事,哪知道昨天晚上才知道是針對你……小姑娘,我老頭子一輩子沒做過昧良心的事,老了老了,這、這叫什么事喲!要是你有個什么事,你、你就盡管怪我吧,是大爺不好……你幫了我,我還害了你……”
夏芍聞微微一笑,這是自劉舟三人進來審訊室后,她臉上唯一一次露出的真心的笑容。但隨即,她便一轉頭,望向審訊室里監控探頭的位置!目光冷寒!
而隔壁房間里,已經傳來“砰!”地一聲!
一生嚴以律已、眼里國法大如天的徐康國,竟掄起手中手杖,一杖砸向了馮隊長后背!
馮隊長早就懵了,被這一棍子給砸得往地上一趴,噗通一聲,只聽后頭啪啦一聲手杖落地的聲音。后頭高局長、徐彥紹、徐彥英和華芳也愣了。
老爺子揍人,說實話,他們成家之后就沒再見過了。
今天,看來是動了多年不曾動過的怒氣!
果然,徐康國站起身來,威嚴盛怒的目光瞪向趴在地上爬起來的馮隊長,怒如雷霆,“這也是你干的好事?好啊!好!國家養的不是警察,養了一群土匪!”
老爺子年近八十,身體硬朗,聲音洪鐘般,震得在場的人耳膜都是一痛。
“孩子面前干這些土匪一樣的事,讓國家的下一代怎么相信你們!陷害同僚,威逼證人,只手遮天!真當國家是你們這些人的嗎?當權勢可以庇佑你們無所欲為嗎?建國這些年的基業,都叫你們給毀了!”
徐彥英從旁看著,緊張地上前,想給老人順順氣。他畢竟年紀大了,萬一氣出個三長兩短……
但正當這時,警衛員回來了,“老首長,監控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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