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拍賣會對曲冉來說,完全就是看熱鬧。只是看到展若皓拍下那胭脂盒的時候,曲冉表情有點怪異,偷偷瞄一眼,又瞄一眼,不知道為什么,覺得展若南她大哥手里拿著胭脂盒微笑的樣子……很娘。
朋友們的心思,夏芍此刻并沒有太多注意,她的注意力在接下來的重頭戲上。
第一百零一件拍品——那件多出來的,贗品。
當拍賣師身后的屏幕上現出金錯刀的圖片,拍賣大廳里便靜了下來。
除了后來的戚宸、李卿宇、羅月娥等人,其他人都是知道這枚珍貴的刀幣的。只是剛才一輪輪的熱拍,大家都忘了這事。此刻見到這枚刀幣,聽拍賣師說這是今天最后一件,便都知道,壓軸的來了!
市無定價的一枚珍貴的刀幣,到底起拍價會是多少?這是眾人最有興趣知道的。
而拍賣師根據慣例,先介紹拍品,“如大家所見,今天慈善拍賣會的最后一件拍品,由西品齋送拍的新莽年制的金錯刀,一刀平五千。眾所周知,王莽在位時間很短,因此金錯刀傳世極少。此藏品目前市無定價,收藏前景很大。”
李伯元等人在前頭聽著,都目光有一瞬間的怪異。
這樣的珍品,拿來慈善拍賣?
而專家席的其他九名專家則齊刷刷轉頭,看向身后的大屏幕,在聽到金錯刀的一瞬都是震驚。但震驚過后,有疑惑的,有沉思的,有蹙著眉細看的,氣氛詭異。
這時,拍賣師已接著道:“為這件藏品出具鑒定的是前故宮博物院的專家,于德榮,于老。于老從事書畫、古錢幣鑒定二十余年,經驗豐富。下面,有請于老為我們們講解古錢幣的收藏。”
專家們有齊刷刷把頭轉回來,看向于德榮,目光奇怪。
于德榮這人,他們都是知道的,向來浮夸喜大,好擺闊。他若是發現了新莽年制的刀幣,會閉口不,直到今天?況且,這刀幣看起來……似乎也不那么敢說準。
于德榮卻面容含笑,看也不看周圍的其他專家,接過麥克風便笑道:“呵呵,這種王莽為‘托古改制’所鑄之刀錢,錢體由刀環、刀身組成,青銅澆鑄。刀環如方孔圓錢,穿孔上下鐫‘一刀’二字陰文,并用黃金填之,十分光燦華美。這枚刀幣古樸穩重,氣息秀美,錢文采用懸針篆,輪廓因為年久,被銹跡所遮,但細看仍能看出細挺來。無疑是一枚真品。目前市場上極其少見,西品齋這次把它拿出來進行慈善拍賣,實在是很有社會愛心。而收藏這樣一枚真品,升值空間無疑是巨大的。”
“……”是么?專家席上的老頭子們一個個轉著頭,看著屏幕。
書畫專家摸了摸下巴,這懸針篆看起來細挺么?有點歪歪扭扭啊……
銅器專家扶了扶眼鏡,這遮了錢文的銅銹,看起來有點新啊……
“……”是么?同樣的疑問也出現在在場的賓客心中。
眾人還是覺得,這么珍貴的物件,送拍慈善拍賣會很可疑。倒不是有人懷疑真假,專家這么說的,那自然是真的。眾人懷疑的是西品齋的用意,這物件這么珍貴,起拍價不得天價?
這跟元青花不一樣,老實說,瓷器是大眾,買回來擺在家里也好看。一枚古錢幣,天價就感覺不太值當,觀賞性小。所以,如果起拍價天價的話,留拍的可能很大。
所以,說來說去,總覺得西品齋把這枚刀幣送進來,炒作的可能性大些。
各人心中都有個問號,而拍賣師已宣布了起拍價,“起拍價,一千萬。”
賓客們一愣,一千萬,聽著也不算天價。但是,如果僅僅是一枚小小銅錢的話,確實堪稱天價了。
一時間,有人猶豫,有人猜測,竟冷了場,連坐在前排的那些重量級的人物都沒開口。
龔沐云微笑,這枚錢幣有問題,不拍。
戚宸冷哼,不是福瑞祥送拍的,不要!
展若皓挑眉,銅幣這東西女人應該不喜歡,看起來太臟了。
李伯元笑呵呵,他只喜歡瓷器。
李卿宇轉頭,掃了眼沉寂的大廳,再看一眼夏芍。見冷了場,他是唯一一個想伸手叫拍的。
但在他伸手之前,卻有人把手舉了起來。
那手舉在半空,素白纖細的一只手,手腕上翠綠的玉鐲襯得那手溫潤如羊脂。
滿場皆靜,連拍賣師都詫異地望了過去。
滿場目光的聚集處,夏芍微笑著舉手,淡然。
拍賣師張了張嘴,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不知道為什么董事長要參與競拍,但還是吶吶道:“一、一千一百萬!”
拍賣大廳里靜默一秒,嘩地一聲。連坐在旁席上的京城諸家古玩行和謝長海都詫異地看向夏芍。
她為什么要出價?
“不。”眾人還沒想明白,便見夏芍眉眼間笑意頗深,緩緩搖頭,“我出,一塊。”
“……”
我出一塊。
長久的靜默,接著便是長長的吸氣聲。
謝長海在夏芍伸手的時候便直起腰,抬了半個屁股,此刻還是抬著半個屁股,只是僵在了那里。
所有人都有點發懵,有點懷疑耳朵出了問題。
夏芍笑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拍賣會還沒結束,她便上了拍賣臺。拍賣師站在那里,腿腳差點忘了怎么邁,夏芍看他一眼,他才趕緊下了臺去。
夏芍站去臺后,在專家們齊刷刷轉著頭和臺下詫異的目光中,淡定微笑,“我出一塊錢,這是友情價。事實上,我是一塊錢也不想出的。因為這枚刀幣,是贗品。”
一聲如驚雷,比剛才一塊錢的出價還劈驚了全場!
賓客們震驚地看向夏芍,京城古玩行的同行先看夏芍,再看西品齋的謝長海。謝長海臉色煞白,震驚得抬了那半邊屁股,渾然不覺地站了起來!
而同樣從座位上站起來的還有專家席上的于德榮。
于德榮震驚地看著夏芍,看著,看著,腦中嗡地一聲!
是她?竟然是她?她、她是那天……
哎喲!糟了!
于德榮只覺血壓一瞬間升高,眼前發黑,但他感覺到不妙,頓時便想開口。說什么,他還沒想好,他只是本能地想阻止夏芍開口。
但夏芍沒給他這個機會,她笑容甜美地道:“大家一定想知道,為什么這枚刀幣是贗品,又為什么會出現在今天的慈善拍賣會上。但在此之前,我想給大家講一個真實的故事。一個古董的局中局。”
古董局中局,一個專家和古董販子聯合起來,上演的一出騙朋友入局的好戲。當然,這出戲里沒有徐老爺子,但卻有晨起去京城大學對面公園跑步的夏芍,有騙取老人信任一步步帶人入局的小販,有看似恰巧遇見、實則和小販同伙的專家。
這名專家,就是于德榮。
比說書還精彩的故事,如果除去故事里那名此刻就站在拍賣大廳里的專家,大抵這會是個令人聽得入迷的故事。
但此刻,沒有人入迷,有的只是震驚。
震驚的目光射到于德榮身上,賓客的,同行的,他只感覺如被刀戳!
被刀戳著的感覺自然不好受,于德榮也不能承認,他臉色由白到紅,由紅到青,此刻已經發黑,在夏芍話音落時怒喝一聲:“你血口噴人!”
拍賣大廳里都靜了靜。
“夏董,誣蔑可是犯法的!”于德榮沉下臉來,他畢竟是二十多年的老專家,也知今天如果不撇清,便是晚節不保,搞不好還得坐牢,于是怒氣沖沖道,“你之鑿鑿我和人做局,我在古董行業大半輩子,還沒被人這么誣蔑過!你今天要是不拿出證據來,這事沒完!我不能因為你一句沒有根據的話,就晚節不保!”
大廳里還是靜悄悄的,眾人的目光都在夏芍和于德榮身上。
老實說,眾人還有好多沒弄明白的,就是夏芍為什么明知是贗品,還放進拍賣會里來?而且,她怎么確定今天的這枚就是那天的那枚?
一肚子的疑問,奈何那個爆料的人,卻不急著給大家解答。
夏芍看起來不急不燥,反倒是一笑,“晚節?原來于老還在乎晚節。”
看她那副慢悠悠的樣子,于德榮就怒不可遏,“當然!你這是侮辱!”
“那好。給您老個保住晚節的機會。”夏芍一笑,手指身后屏幕,“先不說那天公園的事,先說今天的。再問您老一遍,這枚刀幣,是真是假?”
賓客們一愣,專家組一愣,于德榮也是一愣。
他剛才之鑿鑿,在場的人都聽見了,此刻要是改,肯定惹人懷疑,于是只能咬死了道:“當然是真品!我鑒定古錢幣二十年,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兒,還能信口開河?”
“是么?您剛才說,這枚刀幣古樸穩重,氣息秀美,錢文采用懸針篆,輪廓因為年久,被銹跡所遮,但細看仍能看出細挺來。無疑是一枚真品。是吧?可我倒認為,懸針篆筆畫纖細,流暢,且氣勢生動,這枚刀幣明顯粗平笨拙。而銹跡更是一大硬傷,這銹跡明顯是新銹,太綠!土里埋在的物件,銅銹哪有這新綠之色?再者,您當真覺得這刀幣氣息秀美?它明顯穩重有余,秀氣不足。”
這番話,別人聽著陌生,于德榮卻是耳熟。幾乎一摸一樣的話,他在那天公園廣場上聽過。
但他冷笑,還是那句話,“夏董,古玩這一行,神韻一說是最難看的。沒個二十年的眼力,誰也不敢談看神韻。”
兩人各執一詞,外行人哪里聽得出來誰說得對?
“是么?這么說,您老是確定這是真品了,是吧?”夏芍耐心出奇的好。
于德榮卻惱怒著不耐煩,“你難道要我說第三遍嗎?”
“好吧。既然你我各執一詞,那就讓另外的人來看真假吧。我想他說的話,你會服氣的。”夏芍別有深意的一笑,笑得不知為何讓于德榮悚然一驚。隨后,他看見她的手往門口一指,對臺下道,“請允許我隆重向諸位介紹今天的特邀嘉賓,前故宮博物館院的老院長,著名書畫家,祝老。”
拍賣大廳里一靜。
祝老?
這倆字在眾人頭腦里掠過的時候,拍賣大廳門口,祝雁蘭扶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走了進來。
老人拄著手杖,脊背挺直,面容嚴肅,一看便是不茍笑,脾氣有些怪的人。老人明顯很注重養生,八十多歲的高齡,臉上已有些老人斑,但目光仍然如炬,看人尚有威嚴。
大廳里又是一靜,接著嘩地一聲!
祝青山老人!
------題外話------
差一千五,明早八點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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