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對此事不是沒有顧忌,她也怕給家人帶來不測。但無論是對玄門還是對她自己,這條龍脈都必須要救。
對方算計她,想必知道她手上有法器傍身,但未必知道她的元氣向來是不耗損的。這也是破除對方法術,救活龍脈的關鍵。
那條龍脈幸虧有根釘子因下雨的關系露了出來,導致陰煞外泄,沒能與地脈化為一體,這才致使龍脈有一線生機能救活。
這說起來,也算是天意了吧。
“這法術必須破。對方兩次三番暗算我,我不能默不作聲。”夏芍坐在椅子里,冷哼一聲,“這人看起來對自己的謀算很有自信,我要讓他知道,奇門江湖靠的是實力說話!”
“唉!”唐宗伯一嘆,他是知道夏芍的元氣與常人不同,這點是她破除對方法術的關鍵,但是他還是擔心。至今為止,這自小就被收入玄門天賦異稟的弟子,唐宗伯還沒有摸清她的元氣極限在哪里。百里龍脈,萬一陰煞除不盡,她的元氣有所力不從心,必遭陰煞反噬!到時,命數可就……
“不行!這事,還是為師來吧!”唐宗伯斷然擺手,“你師母過世了,為師膝下無人,孤家寡人,不怕連累族人。”
張中先一愣,也擺手,“不行不行!掌門師兄,怎么你也跟著胡鬧?你剛回來香港,好日子還長著,上趕著送死是怎么著?”
張中先說話直接,唐宗伯看他一眼,也不介意,知道他也是急的。可是這件事,玄門確實今天不管,明天也要管。他身為掌門,必保門派名聲!他不出馬,難道要讓徒弟去送命?年輕人的好日子還多著,他這老頭子都是一只腳踏進棺材里的人了,怕什么?
夏芍卻皺起眉來,“師父怎又說自己膝下無人?我跟師兄不算?這事還真不能聽您的,我跟師兄都不會答應的!您二老也不用勸了,我是玄門弟子,師父親傳,別說對方十有**是沖著我來的,即便不是,這事也得我扛!師父和張老若是真為我擔心,那就今夜里召齊門派弟子,去山上布陣為我護持就是。除了我,還沒人能看清龍脈里的陰煞是否清除干凈。”
夏芍意有所指,這事沒有天眼通的能力,還真不好辦。她這也是頭一回在師父面前端出強硬的姿態,一副這事沒得商量的樣子,說完便起身走了。留得兩位老人在屋里擔憂嘆氣,張中先更是站起身來,罵道:“這臭丫頭!翅膀長硬了,連老人的話都不聽了!”
唐宗伯雖是心憂如焚,但也知道夏芍的性子,這丫頭看著平時悠閑散漫的,實際上心里是個有主意的,一旦下定決心,九頭牛都拉不回來。若是不讓她去,她也會想辦法自己去。與其讓她自己去,不如玄門的人都跟著去,到時也好有個照應。
夏芍決定動手,一時也不肯拖拉,當即便決定當晚就破法救龍脈!
這天晚上,原本黎老白天得知祖墳龍脈被毀,打算晚上再宴請唐宗伯,求他給看看要怎么辦,但這天晚上唐宗伯卻沒答應飯局,因為整個玄門都聚集在黎氏祖墳前。
夜幕深沉,城市的喧囂被起伏的山巒和海面掩蓋,延綿的山脈盤踞蜿蜒在海面之上,黑夜里如同一條墨色的大龍。
子時將至,城市里多數人已進入夢鄉,沒有人知道,此時遠離城市的地方,黎氏祖墳前的空地上,七名男女盤膝而坐,身下以朱砂畫陣,各踞七星陣腳,手執桃木劍,劍上元氣流動!
陣中,夏芍盤膝坐著,正對黎氏祖墳旁不遠那根露出來的斷脈釘。
陣外,唐宗伯坐在輪椅上,親眼見到龍脈之下化為一條黑帶的陰煞,老人臉色凝重。他即刻讓玄門弟子布七星聚靈陣,為夏芍護持。
七星聚靈陣,夏芍在青市的私人會所里也布過,當時用的是清代佛寺流落民間的玉羅漢法器。以法器布聚靈陣,可經年累月維持,畢竟陣法汲取的是法器的靈力。而以人布陣,則是人的元氣成陣,元氣消耗得很快,并不是個常久的辦法。
但以人成陣的優點是快,不必像法器那般要經歷七七四十九天。
這七星陣,以張中先坐第一陣位,帶著玄門仁字輩的弟子丘啟強、趙固、海若等已出師收徒的人布陣。而在這七星陣外,尚義字輩弟子以溫燁為首,同樣布聚靈陣!
圈外,其余弟子也圍坐成陣,嚴陣以待。
七星聚靈陣,以夏芍為中心,一共布了四重!
四象七星陣!
“丫頭,動手時量力而為。有同門幫你護持,不支時不要勉強。”唐宗伯在陣外說道。他沒有參與布陣,他坐著的地方離陣中央不遠,一旦發現夏芍有支持不住的預兆,他便會想辦法替她!
總之,今晚成與不成,身為師父,他都不會讓這丫頭出事。
夏芍微微點頭,目光沒從前方露出土層的那根斷脈釘上移開過。她有把握不需要四象七星陣里同門的元氣護持,但這些只是為了讓師父安心。
然而,弟子們可不是什么想的。當到了此地之后,得知龍脈被釘死,斷脈釘已化入地脈,所有人都震驚地看向夏芍,仿佛她實在太英勇,英勇得連命都不要。
這條龍脈已經沒救了!陰煞怎么可能取干凈?
往龍脈里釘斷脈釘這種事,掌門祖師也可以輕易做到,但如果說要取,只怕別說掌門祖師,當今奇門江湖里,都沒人敢冒這個風險!
師叔祖當真是連命都不要了?
敬佩、憂慮、疑惑,弟子們的臉上大多現出不贊成的神色。但事情已定,他們也只好布陣。但此時,每個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連溫燁都皺著眉頭,擰成了結。
“張老,一會兒我祭出龍鱗和金蟒,自會約束它們,但你們離我最近,到時陰煞強盛,你們還需小心。”夏芍提醒道。
海若等人一聽,面色凝重,點頭道:“是,師叔。”
溫燁則在后頭哼了一聲,“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你以為一邊控制龍鱗和金蟒,一邊破陣很容易?”
“到時候別分心,我們們這些人比起你的壓力來,小得多。外頭還有你師父看著,別把心思放我們們身上。”張中先道。
夏芍微微一笑,點頭,再不多。
動手!
她身上元氣倏放之際,四象聚靈陣陣腳盤坐的二十八名玄門弟子一起舉劍,含著元氣的劍身直入地面!一瞬間,原本夜風微徐的山間忽來狂風,四周天地靈氣開始源源不斷地涌入陣中!
若此時有人從上空俯瞰,定然會不可思議地瞪大眼。只見以夏芍為中心,山間枝飛草折,漩渦一般指向中心,就像中心有一股詭異狂勁的吸力,將山風都吸卷而入。
黎氏祖墳前,好像有什么光亮了亮。夜色里雪線一般,在山風里帶著錚鳴一聲脆響,接著便看見那抹雪線外頭黑氣大盛,黑得比星子閃爍的夜空還黑。那黑氣跟普通的黑云還不一樣,里面似乎涌動著什么……
片刻間,陰風嚎厲之聲從黑氣里涌出來,像是一張張扭曲著的人臉,盤桓在半空,山間鬼聲厲厲,連四周的溫度都下降了好幾度。
如果有人此時路過這里,非得嚇暈了不可。
就連四象聚靈陣里的玄門弟子,也是臉色發白,強迫自己的心思放在布陣上,不去理會那近在半空的恐怖陰煞,也不去理會腳下化作修羅場般人間煉獄的幻象。弟子們就只覺得陣法啟動之后,不僅山間的天地靈氣源源不斷比吸入,師叔祖祭出一柄極為厲害的攻擊法器之后,吸力更是猛增,外圍不少修為才煉精化氣的弟子,已有些坐不住地被往前吸,像是千百年的亡靈在吸人魂魄一般!
玄門尚未清理門戶之時,弟子們在風水師考核上見識過夏芍的陰靈符使金蟒,卻從未見過她使用這柄攻擊法器。
攻擊法器,那是多么難得之物?在場的許多人,今晚都是第一次見!
聽說名為龍鱗,莫非……是魏王曹丕命人打造的神兵之一,專司凌遲之刑的龍鱗匕首?
這想法在很多人腦子里只是閃念,咯噔一聲,卻沒有心思去細想。誰敢分心,后果不堪設想!
弟子們努力維持著陣法,還要對抗龍鱗的吸力,這才剛開始,便已感覺出辛苦。不少人抬眼,望向陣中盤膝淡定坐著的少女,覺得今晚破解對方的法術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操控龍鱗,操控金蟒,還要把陰煞都取干凈,而四象聚靈陣預計不會維持超過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能成么?
眾人心頭似壓了塊巨石,穩坐陣法中央的少女聲音卻清澈斷然。
“去!”
龍鱗在空中劃了一道雪亮的線,像射出的利箭一般直刺入前方斷脈釘所在的地脈,直插入斷脈釘下方。
“錚!”地一聲脆響,一根七寸長釘從地脈中飛起!
弟子們端坐不動,不敢分神,眼神卻禁不住跟著往上翻,就只見夜空里一道元氣畫出的天罡符帶著金氣橫空往斷脈釘上拍去!
符水所化,符水煉制的斷脈釘一遇天罡符瞬間被腐蝕一般,生銹、凹陷,最終化粉灰飛。
這根斷脈釘一取出來,前方地脈里便留下一道滾圓的釘孔,這孔泄了化在地脈里的陰煞之氣,有黑氣從其中冒了出來。
夏芍意念一引,龍鱗從下方錚地一聲飛回!夏芍手指快速掐決,一個內獅子印,默念金剛薩埵降魔咒,龍鱗迅速地在半空中旋轉起來,釘孔中陰煞之氣頓時洶涌如潮般涌出來!
那些陰煞貼著最近的布陣的弟子頭頂上擦過,弟子們都只覺得腦中嗡地一聲,渾身都被寒霜籠罩的感覺。
“大黃!”就在這時,夏芍斷喝一聲,一條金鱗大蟒周身裹著黑乎乎的煞氣從夏芍身旁的金玉玲瓏塔里躥出!
巨蟒盤浮在眾人頭頂,地脈的陰煞、巨蟒的陰煞、龍鱗的兇戾煞氣,頓時讓人如被倒灌的黑海壓頂的壓抑感,外圍一些修為低的弟子只覺胸口像被巨石壓制,喉口發甜,血往七竅里涌。
唐宗伯在旁見了,虛空做符,一道不動明王咒打去陣中,震得弟子們都醒了醒。
這時,夏芍一眼盯向金蟒,喝道:“今晚不用你咬人,這條龍脈的陰氣歸你了!”
金蟒自從被無良主人收為小弟,冒頭幾次,一直被當做犬類召喚出來,一度郁悶。今晚乍一聽終于有用武之地,歡脫地先當空擺了幾圈,大有與龍脈齊游,躍上高空化龍的架勢。隨即一個回身,大嘴一張,被龍鱗吸附出來的陰煞全數被它吸入口中!
龍脈的陰煞喂了金蟒,弟子們才覺身上一輕,但誰也沒松口氣。
這只是開始。
夜漫長,但對于看著夏芍施法取龍脈陰煞的人來說,時間更漫長。
外圍弟子的元氣只能維持陣法一個小時,當有人開始支撐不住,便知一個小時已過了。
沒有天眼,修為不足煉神還虛,根本就無法看清化入地脈的陰煞吸取了多少出來。弟子們就只是見夏芍從開始至今,盤坐如山,手中一直掐著指訣,口中咒法念動不決,一刻不停。
而她身上的元氣,尚未有漸弱之勢。
最后一圈弟子心里暫舒了口氣,雖然是支撐不住了,好歹幫了點忙。
這些弟子一支撐不住,四象聚靈陣便缺了一角。而里面那層弟子也沒堅持多久,一兩刻的時間,便也支撐不住了。聚靈陣頓時勢弱,好在到了溫燁那一圈的人能支持得久些。
溫燁那一圈的弟子是玄門如今年輕一輩里天賦最好的,他們大抵支撐了近三個小時,吳淑吳可兩姐妹最先支撐不住,周齊的額頭上也現出細汗,溫燁皺著眉頭,明顯還能堅持。但眾人布陣就是這樣,一旦有一人不支,陣便必破!
吳可身子一晃,險些仰去地上,她一皺眉,素來靦腆的女孩子此刻竟有些堅毅。她立刻盤膝坐好,想要繼續。
唐宗伯一擺手,“別勉強。元氣消耗過度,一樣會丟性命。”
“可是師叔祖……”吳可咬著唇,說話聲音已經微弱。
弟子們紛紛看向夏芍,她端坐不動,咒法不停,金蟒吞陰煞吞得歡快,龍鱗吸陰煞吸得順溜,看起來她并沒有受影響。
本該松口氣的事,卻誰也不敢。所有人目光都死死盯著以張中先為首的最后一重聚靈陣。
張中先等人不愧是已出師收徒的高手,他們堅持的時間極久,從子時初刻開始,陪著夏芍堅持了約莫五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