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燁沖進去的時候,一手提著他的t恤,一手導氣于掌,以掌開路。通常情況下,陰人遇此都會紛紛躲避,否則必為掌心雷火所燒。但這宅子里的金鱗大蟒的陰靈段數跟高,宅子里的陰氣跟在村子街上的完全不在一個層次,夏芍看著溫燁沖進去,宅子里的陰氣竟不散反往他身上聚攏!
黑如濃墨般的陰煞之氣仿佛要將男孩吞沒,看得夏芍心頭一跳,頓時想起當初龔沐云被三合會暗殺那晚,死在龍鱗陰煞之下的那名殺手。那殺手也是被陰煞所纏,七竅流血而亡,死狀奇慘。
怪不得來這座宅子企圖除陰靈的風水師會暴斃。沒有傳承的人,無法用元氣護住自己,暴斃是必然的,只怕一踏進這宅子就被陰煞所纏暴亡略微。但即便有元氣護持,對方陰煞太強,稍有不慎便會被陰煞所噬,當初收服龍鱗的時候,夏芍可是足足用了五十四道符咒才把它壓制住。如今溫燁這樣往里闖,怕是不成,這跟他以前遇到過的陰人明顯不在一個等級。
眼見著男孩才往里沖了幾步,陰煞便已將他裹得像要看不見,他赤膊瘦小的身影在宅院里像是一張薄薄的紙片,漸漸被濃墨般的陰煞侵蝕,就像是快要被燒掉的老照片。夏芍一皺眉頭,周身元氣倏地放出,虛空制出一道符,符咒在濃墨般的黑氣里明顯豁出一道符箓圖案,前方陰煞一遇上,頓時被震散。
溫燁的身影顯現出來,夏芍出手及時,他并沒有太大的事,只是剛才陰煞太強,向他圍來的時候,不得已滅了掌中的元氣,導氣回周身防御,如今只剩下手中提著的t恤衫。
周圍的煞氣一散,溫燁便回過頭來,他應該也是第一次遇上這種情況,眼里尚有焦急之色,像是怕夏芍出事。但回頭的時候見她剛剛收掌,男孩眼里又涌出不可思議的神色,“虛空制符?剛才是你?”
夏芍懶得跟他解釋,知道他此時的修為還不能虛空制符,于是一把牽起他的手,目光往前看,“跟著我,千萬別松手!”
夏芍開了天眼,宅子里陰煞的來處在她眼里清晰可見。她微微一笑,單手結了個外獅子印,豁開一道口子,拉著溫燁便往前走,“不動明王印!把自己護持好了,別叫陰煞上了身!”
夏芍邊說邊在前頭開路,見溫燁在后頭沒什么動作,她一回頭間,見他一手被她牽著,一手提著他的龍貓t恤,壓根就騰不出手來。而剛才在村子的街道上有驅散鬼打墻效果的童子尿,到了這宅子里,由于陰煞太強,那金鱗大蟒竟不怕這t恤,反而追著溫燁手中的t恤衫就朝兩人背后撲來!
“丟了這衣服!”夏芍心中狐疑,嘴上卻吩咐一聲。
按理說,童子之身,陽氣很重,且是先天陽剛之身,沒有任何陰邪之氣,陰邪遇上陽氣,本該回避的,就算這金鱗大蟒的陰靈再厲害,也該有所忌諱才是,沒想到它竟然追著來……
是什么讓它這么無所顧忌?
奇怪!
溫燁也覺得奇怪,他對夏芍的話沒反應,似乎也在思考,手腕卻忽然一痛!夏芍抬手彈出一道氣勁,正中溫燁脈腕,他手中的衣服頓時落地!
“結印!護持!跟好了!”衣服落地的一瞬,陰煞撲了過去,夏芍拉著溫燁便走。
卻聽身后男孩道:“暗勁?!”
夏芍沒理他,只順著陰煞的來處,眼眸在濃黑的煞氣里亮如星子,一切陰煞的來去走勢在她眼中無所遁形。少女拉著男孩,單手虛空制符,反掌打出!一路震開陰煞前行。她的步伐比往日迅捷,卻依舊帶著些散漫優雅的韻味,但她手中打出的符咒卻是霸氣凌厲!
身后的男孩一路被少女牽著,看著她元氣在指尖畫出道道符箓,一掌震出去,眼前的陰煞便被震出一個大洞,漆黑不見四周景物的宅子里開始露出路面和枯死的花草,兩人踏著枯草青石的路面前行,她像是來過這里,知道往哪里走,所到之處陰煞圈圈震開,一道道元氣書寫的符箓在黑夜里似炸開的煙花,虛幻中詭異的美麗。
而行走在這虛幻美麗畫面里的少女,一身白裙子,步伐從容不迫,周身元氣充沛,甚至牽著男孩的手,元氣渡去他身上,連他動手結印護持都省了,兩人周身元氣流動,生生不息。從宅子外院兒到內院兒,制符二十六道,道道不歇,少女牽著男孩的手,如入無人之境!
“感覺到什么了么?”進了內院,前方百步處一座主屋,煞氣的來源便在那里。夏芍停在院子里,問溫燁。
感覺到你很變態……
男孩心里第一時間冒出一句,覺得剛剛進宅的時候要宰了某條臭蛇的雄心壯志遇到了很大的打擊。現在什么金鱗大蟒都沒有眼前的“師妹”令人在意。
二十六道符!他一路數過來的!而且是虛空制符!
虛空制符靠的是修為和悟性,師父入煉氣化神的境界五六年了,師父就不會。聽說師公會,但老實說,師公連續制二十六道符,估計也得元氣虛脫。但眼前的“師妹”一路走來,元氣卻始終充沛!
元氣多得用也用不完?
她是怪物么?
“你騙人!什么師妹!你真的是蘇師叔的弟子么?蘇師叔修為還沒我師父高,你修為怎么比我師父還高的?”溫燁一指夏芍,興師問罪。
夏芍心中一笑,果然還是小孩子心性,都這么時候了,還有心情關注這個問題。她笑看比自己矮一截的男孩,伸出手來一刮他的鼻尖,“你個臭小子還真把自己當師兄了?你啊,早著呢!”
被刮了鼻尖,男孩明顯被惹毛了,剛要跳腳,夏芍便直起身來往主屋的方向看了看。
“你不是要去收拾那條臭蛇么?可是那條蛇有點怪,我們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但這話剛說完,兩人還沒挪動腳步,宅子里的陰煞之氣忽變!
很詭異的變化,先是震了震,所以的陰煞不再流動,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緊接著竟然慢慢地散了開來!
而伴隨著陰煞的慢慢散去,主屋方向竟然傳來了陣陣輕揚起伏的音樂……
這音樂并非尋常的流行樂,而是聽著在延綿流長的云鑼木魚聲中,淡淡的大梵之音……
佛樂?
哪里來的佛樂?
“走!去看看!”夏芍牽著溫燁便奔向前方的主屋。
屋子打開,兩人都是一愣——屋里地上鋪著塊黃布,上面置了塊mp3,里面正播放著佛樂。
夏芍聽出,這佛樂是中所說的,都是降服諸魔,制諸外道的,從一開始到終了,每一句都是諸佛的心地法門,每一句有每一句的用途,每一字有每一字的奧妙,都具足不可思議的力量。聽說,得道高僧即使只念一字、一句,都會驚天地,泣鬼神,妖魔遠避,魑魅遁形。
但此時此刻,怪異的是,佛樂威嚴悠揚,站在黃布后的卻是個道士……
道士面容俊美,瞳眸黑亮清澈,在這樣滿是鬼魅陰厲嚎叫的屋子里看見他,就好像看見了光明彼岸。
他左手執著拂塵,右手執著桃木劍,上面還挑著幾張符箓,看見夏芍牽著溫燁的手進來的時候,不慌不忙地把法事做完,待屋里的陰煞漸漸驅散之后,才對兩人笑了笑。
他笑容干凈,不染纖塵,天生的安撫人心的氣質。縱使此時此刻的畫面再怪異,他站在黃布后,都能給人一種無上融合的感覺,仿佛無論世人看他是佛是道,他已不著諸相,不受世俗拘束,超脫三界。
僅僅只是這一瞬,夏芍便有種看見了得道高人的感覺。
但,她這種感覺剛生出來,屋里忽然響起了重金屬的搖滾樂。夏芍的目光往地上的mp3上一落,發現音樂正是從里面發出來的,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佛樂已經播放完了。
喧鬧的音樂頓時讓屋里的氣氛變得很怪異,那道士的目光也落去地上,臉上笑容不變,手中佛塵卻“啪”地一抽!mp3在地上被抽得一彈,停了……
“對不起,音樂順序放錯了。”道士合著拂塵輕輕宣一聲道號,含笑道。
夏芍嘴角卻是一抽,忍不住黑線,內心竟然少見地想吐槽。
去他的得道高人,超脫三界!
這道士……
夏芍滿臉黑線,道士的目光卻在她身上停了停,微微垂眸,在黑暗的屋里看不出神色。而夏芍卻在黑線之后掃了眼這間主屋,發現所有的陰煞之氣竟退散了個干凈。她一皺眉頭,不解之間轉身開著天眼望去,發現所有的陰煞都往退出了族長的這座大宅,往小島東邊盡頭退去。
夏芍一看這情況,眼中忽然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被遺漏的地方,身后的道士卻開了口。
“這孽障真身不在這座島上,在東面的孤島。”
東面?
夏芍點點頭,就在剛才,她看見陰煞往東退去的時候,也是腦中靈光一閃,想明白了一切怪異之處。
“怪不得進村的時候感覺不到五行毒,原來那條臭蛇的真身不在這里。”溫燁皺眉說道。
“不僅不在這里,它的真身應該是鎮在后面那座島上的廟里,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沒有入土為安,因此感覺不到五行毒。”夏芍補充道。無論是佛寺還是道觀,除了供奉神佛、舉行一些祭祀外,其實還有一個作用,那就是鎮妖。
“佛寺道觀時常做一些超度的事,想來這條金鱗大蟒當初因為枉死,便建了廟宇要超度它,但是因為一些原因,沒有超度得了,因此便將它鎮在廟中,立了牌位,受村民世代供奉,以求化解它的怨氣。但是沒想到兩百年過去了,它的怨氣依舊未滅,牌位碎裂之后,里面的怨念便形成陰煞為禍漁村。這兩年為禍漁村的只是這條金鱗大蟒的一部分怨念,它的本體還在遠處的島上。”夏芍邊分析邊轉過身來。
轉身的時候,正覺一道目光定在自己身上,夏芍抬眼便對上了怪道士清澈微亮的目光。她微微一愣,垂眸便將天眼收了回來。
但她垂眸的時候卻沒發現,對方唇角噙起意味不明的笑,眼神隱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女施主聰慧,今夜能闖進宅子里來,兩位的修為實在令貧道敬佩。請問,明天能結伴而行嗎?”怪道士笑著問。
“你?”溫燁吊著眼打量他,明顯不信任這奇怪的道士。
“貧道無量子。”怪道士說道。
夏芍:“……”
溫燁:“……”
無良子?這人是認真的么?
無量子一看兩人的表情就知道他們誤會了,頓時笑道:“無量天尊的無量。”
溫燁卻眼一翻,“我覺得你還是叫無良子合適。”
夏芍忍著笑,捏了捏這小子的手,讓他閉嘴。沒想到他還是繼續道:“沒見過道士聽佛樂和搖滾樂的,好奇怪。而且,你能自己進來這里,把陰煞驅散出去,修為估計比我們們高,不用跟我們們同行吧?”
無量子的修為到底在什么程度,夏芍目前還看不出來,但正如溫燁所說,他能將困擾漁村兩年的陰煞驅離出島,修為必定不低。別忘了,這兩年村里死了多少風水術士。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就看上兩人,兩番提出同行來,但夏芍今晚見識了他的修為,倒有些想了解下這個人。若是能相交,那就最好了。于是她點頭道:“法師要是沒有同伴一起前來的話,我們們搭個伴兒也成。不過你也看見了,我們們張氏一脈的弟子在這次風水師考核里比較受排擠,只希望到時候不要連累法師。”
這話夏芍倒是發自內心,就算存了結交的心思,有些話還是要說明白的。這個無量子雖然怪了點,但至少現在跟他們無仇無怨的,沒道理陰人家。
無量子眼神微微一亮,垂眸笑道:“貧道這次來只是為了交流學習的,考不考核倒無所謂。看女施主修為頗高,說不定路上能有所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