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世作惡多端,手上沾了太多因果,是沒可能挨過天罰的。︾樂︾文︾小︾說|你不知道鎖魂塔里頭是什么樣,就算是空白的人,進去了也是生不如死,撐上一年不**已是心志堅定,而今容玄還有半道魂魄在苦苦支撐,一旦魂魄磨盡,就再也沒有容族,也沒有容玄這號人。”
成仙本是逆天之舉,不成功便成仁,只是容玄的選擇,卻是以身殉道,以鎖魂塔為媒介,償還一切因果,連外人想要復活他的機會都沒了。
實際上死在成仙道上的人,幾乎沒辦法逆轉生死,這與意外死亡的不同,等同于命格到此為止。
能否跨過這道坎,只能靠他自己。
葉天陽聽得額上冒汗,立即問道:“要怎么做?”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用你的功績補給他,助他一臂之力。”
葉天陽愣住了:“我有功績?”
“有。玄之又玄的東西只有到了真仙境才可能東西,你不用明白,你只要知道你這一身功績,其中有部分是讓上界整合,扭轉大局,肅清外患的,加上以前你幾乎沒作惡,算起來也有不少。”
天一解釋說:“而容玄,他修的道注定與大道相悖,因果纏身。,上古天罰加身,基本上這輩子就到頭了。我說了,他是奪人命格奪人道則奪人造化來修煉,手上因果沾得太多,如果他多多行善積德,或許能在鎖魂塔中多活些時日。多一絲成仙的可能。”
“你倆一路走來經歷大同小異,所以,唯一能幫上他的只有你了。”
葉天陽差點脫口而出‘全部拿去’,但潛意識告訴他不會這么簡單。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天族真仙旁觀到現在,直到師父魂魄快要消亡時才出來,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是好心還是包藏禍心,或是存有私心。
葉天陽按捺住不穩的情緒,只是靜靜地看著對方,等他說完。
天一見他如此平靜,也不是很確定他愿不愿意,但事先還是要說清楚的。
“你年紀尚輕,累積起來總共也才三百來年。這是成仙的根基,以后或許就不會再有如此好的機會,讓你大展拳腳,虜獲人心。”天一并沒有瞞他:“一旦付出了這些,很可能讓你成仙難度大大提升,頂多只能助容玄一把,能不能成仙還是看他自己。這樣你也愿意?”
葉天陽苦笑,如果師父死了,他就算成仙又有什么意思。成仙是師父一直以來的心愿,那個人卻是自己一直以來的心愿。
這時候有人來給他希望,無論是存著怎樣的心思,葉天陽心里還是感激的。至少在天一來之前,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葉天陽算是已經答應了,但還是說道:“這對你有什么好處,或者我能為你做點什么?”
“干涉天罰,需要損耗元神,所以不能無償幫你,我要你一半的功績。”天一擺明了立場,竟是毫不隱瞞:“別的我也不需要。你聽你師父的,好好守護上界就行了。”
“要分一半?”葉天陽看向天一:“給師父的不能更多一點?”
“不能。”天一難得嚴肅:“一半一半已經是我能給他的極限了,你還是好好考慮,畢竟是拿你成仙的機會,來換他多活幾日。如果他不爭氣,很可能你就成不了仙了。”
天一一副‘不是我占你便宜,一切選擇都在你’的態度,漫不經心地道:“如果你答應的話,我會額外給你些別的補償,比如半仙藥,天神丹,或者真仙法旨……”
半仙藥,天神丹……這些都是逆天神藥,圣王境以上服用了雖不足以突破進階,但增加數千年甚至上萬年壽元也不是難事,通通都是有價無市的寶物,要是說出去足以讓上界為之瘋狂,特別是那些活成精的老鬼。然而葉天陽聽了卻不為所動,畢竟是大衍神帝,見過大世面。
可事實上葉天陽心里并不平靜,僅僅是補償就是逆天神物級別,足以說明玄之又玄所謂功績的價值遠在此之上,是能和真仙談條件的籌碼。
很可能對方說的沒錯,真的給出去,或許再想成仙就難了。
“當然,你也可以拒絕,畢竟我做好事一向是心血來潮,還得損耗元神,嘶,這點功績也不知道能不能助我成上仙……”天一說到最后,聲音漸低很模糊,葉天陽沒有聽清,或者說已經沒心思去細聽了。
“半仙藥,天神丹這些你能拿進去給師父?”
“給他也沒用,他沒有實體,只有個魂魄,吃也吃不了。”更何況有靈氣的東西進了鎖魂塔,只能被煉化殆盡。
天一仔細打量葉天陽,只覺得所謂情深,大抵就是如此了,能把自己置之度外,想到的只是對方。
“又或者你有什么遺憾未了,丟了什么重要之物,還是說換個靈寵?”
“不必了。”葉天陽只是隨口一說,本也沒抱希望,他幾乎不會利用丹藥來修煉,因此那些東西對于他不會有太大的效果,葉天陽默了許久,突然說:“你會追本溯源嗎?”
“嘶。”還真是獅子大開口,這又是損耗元神的事,天一皺眉問道:“那就要看看是什么事了。”
“突然想起來,的確有個遺憾。”葉天陽追憶以前,神情恍惚:“是很多年前發生的事,那時候我昏過去了,沒聽到他說了什么。一直記了很多年。還無法釋懷。”
“你說。”
“大衍神朝禁區流放之地,我和師父鬧翻了,本想結束性命在那里待過一段時間,后來碰上異獸,生死攸關,師父趕到救下我。”葉天陽說:“他說了一句話,我想知道他究竟說了什么。”
“就這么點小事。”天一松了口氣:“就是容玄揚要清理門戶,氣勢洶洶要殺你那次?”
葉天陽微微點頭,天一別有興致地看了他一眼,好奇究竟出了什么事,容玄要清理門戶,這人提前去了禁區找死。
“聽音古石借用一下。”天一帶著葉天陽身形一閃,出現在皇城中央,他倆隱于虛空,周圍過往的行人看不見。
天一演化道法,以聽音古石為媒介,溝通古今,他眼里神光乍現,整個人玄奧無比,葉天陽站在他身側感覺有星紋流轉,不由暗嘆真仙深不可測。
眼前似有畫面浮現,熟悉的禁區,流放之地,肆掠的妖獸,他撲過去的身影,而巨大異獸致命一擊已經到了。葉天陽屏住一口氣,下一瞬,他看到了魂牽夢繞的人影出現在畫面中自己身側。
容玄摟住他,瞬間背過身去,替他擋住絕大部分巨力,徒手出拳擋住了攻擊,將巨獸擊退。
“蠢貨,我還沒想好怎么教訓你,你敢死看看!”
畫面外,葉天陽愣了愣,苦笑出聲:“原來,你說的是這句啊。”
他瘋魔似的把人囚禁了硬上,早已經做好了必死無疑的準備,沒想過師父會來救他,是還沒想好要怎么對付,救或許只是順手,因為這樣死就太便宜他了,至少也該讓他看得著卻求而不得,又或者再狠點,把他一個人留在世上,讓他嘗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就好比現在。
所以,葉天陽,你難受是應該的,人家根本不在意你會不會痛苦。其實對方心里一直是怨恨你的。
畫面中受到重創的自己痛苦萬分,鮮血不要錢地往外趟,渾身骨骼都碎了個遍,有進氣沒出氣了。
可以了,已經……葉天陽已經不忍看了,只是看著那個人,渾身都疼得厲害。
“你是……想逼死我嗎。”
這句話無比突兀地刺入耳膜,熟悉的聲音還在繼續,葉天陽抬眸,只覺心跳驟然停滯了。
“別死。”容玄無比復雜地注視著懷中人,眼里摻雜了太多情緒,分不清到底是憎惡、不舍還是驚魂未定,他托著那人的后腦,輕輕按進頸窩,似乎已經看開了,寬慰道:“多大點事。”
葉天陽雙膝一軟,跪在聽音古石面前,朝著畫面中還清醒著的人影深深埋下了頭。
“這就行大禮了。”天一來了興致,走到葉天陽面前,當是對方再給自己下跪。
葉天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視線始終不離聽音古石,面前站著人也當是空氣。
天一沒再自討沒趣,走到一邊,見他雙肩微微抖動,大吃一驚:“忍到現在,終于忍不住要哭了?”
“沒有。”葉天陽嗓音沙啞,卻并沒有要流淚的跡象,他朝著天一笑道:“哭給誰看。”
天一說不出話來,從葉天陽愿意付出一切,來助容玄一臂之力上看,容玄的死,對這人的打擊應該是致命的。能不哭不鬧,理智地分析原因,寬容地選擇原諒。
“這么幾句話,瞧你感動的。”天一故作輕松地把他從地上拎起來,很大度地說:“不是想看容玄嗎,我給你看個更好玩的。”
天一再度追本溯源,推演到更久遠的以前,他抬手一拂,一則畫面出現在葉天陽識海中。
容玄抱著昏迷的葉天陽從翼鳥背上跳了下來,見左右沒人,迅速拖進山洞。
山洞還算寬闊,容玄捧著葉天陽的頭,對著按壓得變形的唇,竭力地想把自己挨過去,嘗試多次后怎么也碰不下去。
“換成是我也親不下去。”天一說了句公道話。
似乎是氣不過,容玄把昏過去的人往地上一扔,自己走出數步,似乎又放心不下,轉過來人拖著走了。
“這是什么時候?”葉天陽愕然。
“我怎么知道。”
“假的吧。”
葉天陽明顯不信,笑著搖了搖頭。
周圍的景色顯得模糊不清,如果再往上一些,或許葉天陽就能發現是五洲盛會時的情景,上清仙宗浮空島就在附近,那時候,他表露心意差點被容玄抽到死,現在回想那段時間發生的事還跟噩夢似的,容玄不可能在那時候示好,葉天陽也想象不出來。
天一玩上癮了,發現容玄表面老成,內心卻純情得不像話,實在太有意思了。要是真有個相貌妖孽又癡情的小鬼對他投懷送抱,那肯定來者不拒啊。天一想想覺得畫面很美,他自認為沒有容玄那么沉得住氣。
“雖然救不了容玄,不過幫你讓你的靈寵蘇醒過來,卻不是難事。”天一說。
“多謝你的好意。”葉天陽所若有所思,已經不算靈寵了,事到如今雖然不至于殺雷火泄憤,但他還是抹不掉心里的隔閡。
“想不想聽聽現在容玄在塔內的聲音。”天一突然說道。
葉天陽還沒準備好,通過聽音石,尖銳的聲音刺入耳膜。
猝不及防,刀割般詭異的呼嘯聲,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鎖魂塔內沒有生靈,葉天陽只是聽著聲音便覺得頭皮發麻,再也聽不下去了。
“給你,我給你,”葉天陽額上冷汗直冒:“功績還是什么,你通通拿去,讓我跟他說句話,你讓我跟他說句話!”
**
鎖魂塔內,業火滋生,一切并不平靜。
空間刀刃編織的巨網,無時無刻不在研磨靈魂。
孤寂的虛空內,唯一一個幸存者,也已經處在崩潰的邊沿,被迫舒展開,撕裂了再重組。
容玄痛苦地蜷縮著,沒了軀體只剩下魂魄,脆弱的靈魂暴露在天罰下,仿佛隨時都會湮滅成虛無。
疼啊。
好疼。
有沒有經歷過絕望,這就是了。
直入靈魂的痛楚,強韌如容玄也無法承受,三百多年來,沒有哪一刻間斷,不給須臾喘氣的時間,直至把魂魄煉化殆盡。
靈力隨著身軀爆裂的時候已經沒有了,魂力也隨著持續不斷的煉魂,而變得脆弱不堪,功法排不上用場,容玄甚至沒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
只有無休止的疼痛,無止境的折磨。
這場醒不了的噩夢,看不到盡頭。
數千年的天罰沒讓他習慣,反而將恐懼植入得更深,容玄經歷過一次,永生不想再嘗試,卻沒想到又回到了這里。
這次又要多久,百年,千年……五千年,還是萬年……
不甘心又能如何,無論怎么做,最后的結局一樣逃不開這里,沒有希望。
他耗費一年的時間,才想通了寥寥無幾的幾句。
偶爾回味起,都覺得沒意思。
劇痛侵蝕識海,容玄的靈魂再度被切割成數快。
好想死。
死了就解脫了。
對……
如果必死無疑,還堅持些什么。
這樣的經歷,他再也不想來第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