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從科舉出身,還會聚在這里鬧事嗎哪個進士會吃飽了撐的站在這還不是沒這個本事么!
他暗中指揮出來的這場事端,他能控制得了,可叫這不懂事的皇子亂說一通,真激起監生們的憤怒來,那可就說不好會往什么方向發展了!
底下已經騷動起來,有人仗著天色昏黑,有人群掩護,大聲叫道:"殿下這樣說話,是瞧不起我等嗎每年金榜不過三百余人,三百人之外的近萬學子,皆是無能者嗎學生以為不見得!"
也有客氣點的:"科舉難于蜀道,學生多年不第,已然認命,不去想了。但監生這條路也越來越窄,學生等苦讀多年,難道最終就如小吏般由人呼來喝去嗎"
還有人純為趁亂發泄嘲笑:"殿下說得輕巧,殿下考一個去!"
"都安靜些,不得對殿下無禮!"李司業慌忙舉手往下壓,試圖維持著秩序。
張楨也緊張地站到朱謹深身側,伸手阻攔,防著有情緒激動的監生沖上來,但其實有些徒勞無功。
他是新官上任,監生們尋常時候怕他,趕上這種時候,他還沒有真正建立起威信,無法壓住場面。
"誰叫我考一個的站出來。"
漸起的混亂中,朱謹深重新開了口。
可能是他的身份對比監生們畢竟優勢太大,也可能是他出奇的沉著,總之,他一說話,底下不由就安靜了一點下來。
但沒有人站出來。渾水摸魚還行,真要第一個站出來挑釁皇子,監生們還是有些猶豫。
李司業總算松了口氣,忙道:"殿下,您快回去吧,下官在這里和他們說。"
他心里憋著一句狠狠地:可別再添亂了!
壞了他的事還罷,真叫監生們打一頓,惹來錦衣衛徹查,到時把他的布置暴露出去,別說升官了,他這個六品都別想保住。
早知如此,還不如按原計劃明日一早發動了,現在撞上個愣頭青,簡直把他搞得騎虎難下。
朱謹深并不理他,道:"怎么,我敢考,爾等不敢出題嗎舉試無非制藝,你們既然自稱苦讀多年,考不取還罷了,不見得連個題目都不會出"
這激將法就太狠了。
被貶成這樣,誰咽得下這口氣。
何況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子,還真能對八比制藝有多大研究不成。他自己跳出來,就丟了臉,也怪不得誰。
前排當即有人大膽擠出來,亢聲道:"題曰:民可使由之。請殿下破題!"
朱謹深不假思索:"論君子之教,有不能盡行于民焉。"
監生再被煽動鬧事,本質是讀書人,逢著這樣場面,不用人再勸,大部分都自發地住了口,聽起這番較量來。
當下有人提出異議:"殿下才思雖敏,但學生以為破題不夠圓滿。難道不當是‘論君子之教,有能行于民者,亦有不能’嗎"
朱謹深向那監生看去:"你何處看到的‘能’"
"那位同窗所出的題目出自,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另一個監生眼前一亮,脫口打斷道:"不對,題目中沒有后半句!"
這一句是個整句,一般用時是連用,所以很容易讓人下意識就聯想過去,但科舉破題非常講究,必須緊扣題目來破,多一個字少一個字都為不美,沒個對比還好,一對比,就落入下乘。
那個提出異議的監生啞住,片刻后,發出恍然大悟地一聲喟嘆,及啪的一聲拍大腿的動靜:"這是我五年前鄉試上的一題,我自覺當時都答得很好,卻落榜了,我灰心之下,兩年前的那次都沒有再去考。"
"你落榜就落榜,打我干什么!"
原來他那一巴掌卻拍到了旁邊人,那人不滿地還擊了他一下。
"殿下,聽我的!"又一個墊起了腳跟叫道,"題曰:我亦欲正人心!"
朱謹深在階上踱了兩步,從容道:"大賢自發其衛道之心,其所任者重矣。"
這人便懊惱道:"我當初破的是大賢欲明道以繼往圣,而其不容已矣。太直白了,怪不得不討考官喜歡。"
原來他出的也是他考過的題目。
"殿下,我這里也有——與人達巷!"
這是個比較古怪的題目了,朱謹深凝思了一會,階下的監生們跟著苦思冥想起來,還有人悄悄訓那監生:"你從哪找出的這種怪題,考場上遇著你這種考官,可算鬼見愁了!"
又過片刻后,還是朱謹深最先答了出來。
那監生抱拳后退:"學生受教。"
晚風中,朱謹深靜靜立在臺階之上,袍角拂動。
沐元瑜要看守刺客,也不敢擅自擠進監生群里引發眾怒,她此刻站在監生的最后列,從她的位置,夜色下完全看不清朱謹深的相貌與神色。
但不知為何,她心中莫名激蕩,覺得高臺上的青年有種驚心動魄的英俊。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