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昨天說過,尹家全族已經準備外遷,徹底遠行了。
二人撞見后,明顯有些失魂落魄的尹平,只是微微怔了一下,而后便無聲地錯開身位,準備從另外一側走出天牢的大門。
這在以前,那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他尹家大公子是絕對不會給一條自己看不起的野狗讓路的,只會說:“見到本大人,為何不跪地行禮!”
但今天,他明顯不想與任也說話,甚至走路時都是低著頭的。
只不過,以前的任也是被迫行禮,但今日的任也,卻因為尹平先前的一些照顧,以及姑姑盜丹一事,心中充滿了溫暖之意。
他立馬后退一步,非常認真且鄭重地行禮道:“屬下參見尹獄統。”
尹平被他弄得愣了一下,目光明顯充斥著羞澀,甚至是憤怒的神色,旋即冷笑道:“呵呵,狗東西,你是在故意諷刺挖苦我嗎?!我尹家出事兒了,你感到很開心?”
如果是關系交好的獄卒,那做出這一舉動并不奇怪,但換在瞎子身上,那就顯得有些敏感了。畢竟,尹平自己肯定知道,他每天痛罵瞎子的話中,是蘊含著怎樣的優越感的,是有多“重”的。
任也保持著行禮的姿勢,抬頭道:“尹獄統,在我心里,你并不是一個壞人,只是有些過于驕傲罷了。若沒有你的照顧,我不可能每個月的績考都是優等;若沒有你的各種附加差遣,令我在牢獄中從早忙到晚……那便會給其他獄卒使喚我,壓榨我的機會。這些我都懂……也很感謝。”
“?!”
這話再次讓尹平懵了一下,也令他沒有立馬邁步就走,只是拂袖倔強道:“你想多了。給你優等,是因為你做到了;使喚你,也是出于私心。”
任也平和地笑了笑,卻并沒有回應。
二人就站在天牢的大門前,相互沉默,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尹平停留了許久后,才背手望向了天空烈陽,雙眸泛紅地說道:“我父親化道了,身殞在了家族祠堂之中。”
任也望著他的表情,只嘆息了一聲,也不知該如何寬慰。
“我跪在地上問他,既然決定開啟征伐路,那父親為何不留著性命,助全族遷徙,殺出一條血路呢?”尹平聲音平穩道:“他說,不能只留著自己的女人死在虛妄村,眼看著荒墳連成一片……那不是男人應有的作為,所以他要陪著她們。”
任也依舊沉默。
“刷!”
這兩日尹平流淚的次數,比成長至今加起來還多,而今更是在自己最瞧不起的野狗面前。
他平視著任也,聲音顫抖道:“從前我站得很高,也發自肺腑地看不起你。可一夜之間……我卻發現,你在很多事情上要比我堅強,比我更能承受。站在你的立場上,我不如你……呵呵,這里雖然公平,可褪去了家族的光環后,我也就是一個天賦不錯的脆弱之人。”
“黃兄,我還會回來的,不為別的,就為這里的土地埋葬過我族中的女眷,以及我的母親。我會以這里的規則,擊敗李家的后人。這也是我身為男人,應該盡的責任。”
“黃兄,或許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死了;也或許你能擺脫困境,從野狗變成一條蛟龍……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呵呵,我或許會和你一同踏上離鄉路。”
“珍重!”
話音落,尹平蘊藏著滿腔不甘,果斷地轉身,邁步離去。
任也一個人站在天牢門口,心中大驚:“黃兄?!臥槽,就是心有感觸地與他聊了兩句……卻未曾想,竟還有意外收獲?!”
恭喜您,您對待尹平的態度,符合您的性格作風,您的行為契合值+3,目前為87點。
恭喜您,尹平因為你的友善舉動,而改變了自身對你的態度。你在他眼里不再是一條野狗,所以,他稱呼你為黃兄。這令你得到了一條非常重要的信息——你姓黃。
天道昭告的聲音逐漸消散,小壞王幽幽地回過神來,猛然揮動了一下拳頭:“臥槽,這個是真的想不到,我竟然能在尹平這里知曉自己的姓氏……我沒有看錯啊,他真的是一個好人啊!他就很尊重我啊!!”
對于任也而,他單純就是對尹平這個人心生同情,所以才愿意表露出一絲善意,卻根本沒想到此事還能為自己帶來“利”益。
這無疑是令他非常驚喜的,因為有了姓氏之后,就是從零到無限可能的質的突破。他后續就可以按照宗族族譜,虛妄村的各種文獻,去尋找有關于黃姓的線索了,這無疑是大大縮短了他的探查過程。
哎,看來這人吶,還是得心境祥和,心有善意啊。
如果自己真的恨尹平,只看他的壞,而忽略他的好,那估計也就錯過了這一次的“隱藏彩蛋”。
想到這里,任也又一時間有些恍惚,因為他突然感覺自己扮演的“瞎子”,在自己心里又“鮮活”了幾分。
行為契合值增長,這說明瞎子“本人”就是這樣一個性格。他雖在極端的環境中,艱難生存,見過太多的人情冷暖,但他卻沒有被同化,沒有徹底變成一個思想扭曲,品性極端的人,而是……一位既有韜略,有魄力,敢在趙密的威脅中,暗中調查自己機緣被奪的一條野狗;同時又很大度,分得清好賴輕重的人。
這樣的人有點意思。
任也在心里發問,如果自己不是生活在藍星那樣溫暖的環境中,而是出生在這虛妄村中,并真正地經歷了瞎子的一生,那他還能擁有心中的這份陽光嗎?
說實話,他是有點不確定的,因為這個假設太大了。所以,他內心有些欣賞瞎子本人,因為對方不需要假定,就已經做到了這一點。
他搞不懂天道為什么讓他扮演瞎子,或許這些事情都是曾經發生過的,只不過是發生在五百年前的遷徙地?
他懷揣著疑惑,再次走到了死獄,并準備就在今日實施越獄計劃。
小壞王進入死牢之后,便見到點卯的獄統室旁邊,此刻已經站滿了三十名同僚。
一位資格較老的獄卒,見任也點卯歸隊后,便鄭重地叮囑道:“尹獄統已經交過辭呈,特意過來做了交接,所以,一會新的獄統大人就要到了,并且會安排大家準備死祭日。今天很關鍵,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別他媽一個個都看著跟個病秧子似的!”
“是!”
眾人中氣十足地回了一句。
話音落,資格較老的獄卒歸隊,腰懸獄卒專用的黑刀,腰板筆直地站在了隊列的最前側。
任也混在人群中,心里也在猜測,這尹獄統走了,那究竟會換哪位新的牢頭來當差呢?
這個職位不光需要能力,還需要對應的品境與考核,一般人根本無法勝任。
不能是趙公子吧?!
不不,他本就在巡堂,應該不會來刑堂管理下的天牢,這等于是……明升暗降了。
“踏踏!”
就在這時,一陣沉穩的腳步聲響起,而后三十名獄卒都看向了右側更深處的走廊。
那條走廊是專用的巡查廊道,小卡拉米是沒有資格,也沒有鑰匙從那里走出的,所以……那腳步聲的主人,應該就是新來的獄統!
昏暗的獄道內,腳步聲越來越近,而后任也便感知到了一個矮小,肥胖的身影出現。
等等,那個身影怎么有點熟悉呢?
他神色有些遲疑,緊跟著又感知到一個肥頭大耳的少年,背著手,邁著四方步,趾高氣昂的從廊道中走了出來。
“臥槽!”
任也“見”到那個胖子后,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刷刷刷……!”
周遭數十道詫異的目光襲來,三十名獄卒都在瞪著任也,仿佛在說,你他媽鬼叫什么?懂不懂什么叫要對領導禮貌啊?!
任也收束感知,渾身都在顫抖,心里狂罵道:“憑什么啊?!憑什么他能當獄統?!說好的公平呢?到最后還不是豪門望族掌管天下?!”
沒錯,那道身影正是比任也還小一些的李小胖,他竟然就是新來的獄統!
這一幕,不光讓任也懵逼了,就連其他的獄卒也流露出了不解,無語,甚至是憤怒的表情。
李小胖大家都認識,也知道他天賦極高,身份顯赫,但那畢竟也就僅僅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啊!況且他剛剛才三品,乃是路邊野狗的級別,憑什么能領導死牢?!
“咳咳,我說兩句哈……!”
李小胖大搖大擺地走出監牢,背著手,拉著長音,就要給大家講話。
“踏踏!”
就在這時,一陣更為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緊跟著,長相周正,氣宇軒昂的李浮生便跑了出來,且一把就拉開了李小胖,并不容置疑地說道:“李虛爺爺……請你滾一邊去!我才是獄統!”
李小胖被扯到一旁,表情有些尷尬。
李浮生整理了一下衣衫,臉色瞬間變得嚴肅,腰板筆直地站在所有獄卒面前,豎起兩根手指道:“兩件事兒。第一,自今日起,我便接替尹平,掌管死牢白日工作,是你們新的獄統。第二,站在我旁邊的這位,是我的……我的……我的十五爺,名叫李虛,想必……大家先前也都認識他。他天賦極高,完全滿足了入天牢當差的門檻,并且宗族堂會在三日后,對他進行入職的公開考核。若通過,便按照以往的規矩,在過去三月績考中,排名最末的獄卒……要被驅離,而后由他頂上。若是大家都是優等,他則以臨時獄卒的身份,在這里幫差,且只能拿臨時獄卒的俸祿。聽懂了嗎?!”
“聽懂了!”
大家聽到李浮生是獄統后,心中的不快瞬間煙消云散,所以喊聲十分整齊。
“今日我來交接,恰好趕上死祭日,所以今日的事情比較多,我們要開始準備死祭日的一些必備品了。嗯,兩個時辰后,等我交接完各種事宜后,我們還聚集在這里議事,全員都要到齊。”
李浮生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好了,解散吧!”
“呼!”
任也聞長長地出了口氣,心中暗道:“媽的,李小胖竟然也進來當臨時工了?!這以后……!”
還沒等他在心里嘀咕完,便聽到李小胖賤笑著向自己傳音道:“好兄弟,我的孫子是獄統……這種局面究竟能不能令你感到極大的興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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